一九八一年四月一日,陈海若在破旧的医院病床上醒来。陌生的房间,入眼是老式的木柜,一个陈旧的水瓶孤零零的立在当中,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里飘进,使得墙上那掉了色的毛主席头像撕拉作响,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一部老旧的黑白电影。
一阵眩晕感袭来,她摸着包了绷带的头陷入迷茫。明明前一刻,她还在自己的小洋房里整理着婴儿用品,然后展均昊回来了,带着他所谓的爱人:一个同样挺着大肚子的妖艳女人。之后,没有之后了,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带着未出世的孩子和那句“你占了展太太的位置十年,也该还回来了”陷入昏迷。。醒来后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额头的疼痛似乎也在提醒着她那场失败的婚姻,那段可笑的爱情。记得以前读书时一直不理解叶芝的名言:“这世界眼泪太多,你不会懂得。”当时的自己还曾傻傻的问展均昊:“均昊,这世上的人总是矫情太多,眼泪总该为懂你的人流。懂你的人不舍得你落泪,不懂你的人不在意你的泪。又为何要多流泪呢?”展均昊当时怎么说的呢?哦,他说:“若若,你的眼泪总该是归我的,我又怎会给你流泪的机会。”可是他却忘了说,这世上还有一种不可抗力,那就是时间。它就如一把钝钝的杀猪刀,慢慢的用平淡磨掉激情,用岁月磨灭感情。我们都不曾想到过,有一天你也会厌倦,会随意的丢弃我眼睛的钥匙。任如今的自己独自呆在陌生的房间里眼泪泛滥。
门被推开的声响惊动了回忆中的陈海若。她脸上挂满泪水,呆呆的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走近,摸她的额头,轻柔的问:”若若,很疼吗?”眼泪不由自主的再次掉了下来,她哭着扑进女人的怀里:“妈妈,好疼!”心那么疼,那么疼。陈母看着向来活泼的女儿哭得那般绝望,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生命里流失了一样。她也不由泪流满面,心疼的拍着女儿的小肩膀,轻声安慰道:“若若,不疼了!妈妈在呢!。”之后,陈家父母发现爱笑爱闹的二女儿变安静了。经常一个人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窗外。七岁的小女孩做出那样的姿势显得既可笑又落寞。陈才和妻子对视了一眼,觉得这可能是那次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后遗症,只好无奈的关了门出去。
陈海若不知道坐了多久,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时光太久远了,以至于她忘了从何时起,展均昊开始夜不归宿;从何时起,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到她身上;就连初见时他手捧一杯苦茶,懒懒地斜靠在桃木椅中对她轻笑,那般动人心扉的画面也被蒙上岁月的轻尘,越来越模糊了。乡归如梦,岁月蹉跎,春花看尽,冬临冰雪封残荷。那个站在樱花树下眉目俊秀的少年终究褪尽了青涩的摸样,成为站在高处冷心冷情的王者。一朵花的灵魂从开到败,那酸楚,让人如鲠在喉怆然泪下。时间,是一个神经质的老人,他亲手塑造出美好来,再亲手毁掉它。她看着窗外飘零的树叶,泪水无声滑落。“均昊,我原以为我可以为你做一个固定不移的圆心,等着你寻轨迹回到最初的起始。但,一次又一次走近,与我错身而过,渐行渐远,而我只能停在原地等待,爱你太累,我得离开了。现在已是秋天了呢,我不曾想过自己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但因了这生命的慷慨,我必须尊严的活下去,就如同生命本身。”
擦干眼泪,陈海若重生后第一次离开了房门。爸妈在浆洗着做豆腐用的纱布,小弟拿着木制的飞机在院子里蹒跚走路,姐姐则在清洗着全家的碗筷。八十年代初期,天空,街道,乃至人们的衣着使一切看起来灰蒙蒙的,她却从中觉出了久寻不获的安宁。
几天以后,陈海若终于走出圈禁了自己几天的家门。“陈海若,”回头看去,一个圆脸的小女孩逆着光向她跑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这几天你都干什么去了,也不出来玩,我都准备去你家找你了!”虽然不记得这女孩是谁了,但毕竟是心理年龄三十几的人了,陈海若笑着答道:“这几天,头还疼着,我爸妈不让出门。”女孩一听这话,圆脸立刻变得鼓鼓得:“都怪郝少杰那野孩子,不是他推你,你怎么会摔下去!”
听完这话,陈海若终于想起眼前的女孩是谁了。终究又一次见到她了,陈海若在心里叹息。颜思雨,她曾经最好的也是被她伤得最深的朋友。她一直记得小时候,小小的她们穿着妈妈的高跟鞋在院子里走着蹩脚的步调。她总是走在前面,颜思雨就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追赶。记忆里似乎她们两个人一直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她总是嫌弃她的黏糊,想方设法的要甩掉她,而颜思雨却总能找到她,傻傻的追问“若若,怎么又忘了等我?”还记得那天雾蒙蒙的,颜思雨睁着大眼睛希冀的问她:“若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谁又是你最好的朋友呢?”当时她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答道:“不知道。”她有注意到她瞬间暗淡的目光。小小的心里闪过一丝悔恨,却被她刻意的忽略了。她想大不了以后不甩开她不就好了。她虽从没承认过,却是笃定她会一直都在的。只是那时她并不明白,这世上本就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傻傻的等一个注定不会回头的人。升初中那年,颜思雨随她的父母搬去了远方,好像一夜之间那个人就从眼前消失了。记得当时她不经意的问起父母:“小雨这几天怎么没来了?”母亲惊异的抬头:“她和你那么好,你竟然不知道她们全家三天前就搬走了。”那时她的心里惊了一下,还来不及体会悲伤,整个人被一种背叛感充斥着。于是她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当一切浮华的表面散去,她开始想念那个身后永远也甩不掉的小尾巴。夜深人静时会想:“那丫头现在过得怎样呢?”但出于一种所谓的小孩子的骄傲,她从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她。后来随着年岁的增加,这个人就变成了她心底的一道伤,偶尔拿出来回忆,也只能引起一声“没缘分”的轻叹了。
手臂被人摇动,颜思雨凑近海若小声地说:“若若,看,郝少杰在那边墙角。”海若顺着她指得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男孩静静的站在墙角的阴影里,一身打满补丁的衣服让他显得瘦小又伶仃。海若刚看过去,他就转身跑走了。她看着郝少杰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郝少杰,重来一次,我欠你的又该怎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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