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心家

    这年的冬天来得那么使人措手不及，十七岁的赵温凉仓促着竟来不及在这年读完《毛选》。

    三周后。

    赵家浜位于HN省西北部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绝对可以称得上“穷乡僻壤”四个字。所谓村庄其实村里也就一百来户人家，赵温凉小时候哼着《卖报歌》从村里的起点一路走到尽头，歌曲结束，也便到头了。

    因为赵家浜地处偏僻，改革开放的步伐并没有极早地踏入这里，所以村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远离外界的纷扰倒也自在，虽说穷是穷了点，但心安。

    最富的富人到最后不也图个心安？

    总而言之，赵家浜是一个普通到被大多数华夏人遗忘的地方。

    对于在赵家浜生活了十多年的赵温凉来说，生活中除了与邻村的一位彪悍人物去后山打猎，便只剩下打架了。

    而赵温凉的跛子爷爷赵龟年对他的成长却不闻不问，只是时常会说些古怪晦涩的东西给他听，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反正就一股脑儿灌输给他，这样的爷爷未免有些失责，谁叫老家伙自跛腿之后似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成天疯疯癫癫，四处找人讨酒喝。

    学校里已经做了放假的安排，闲在家里快闷成神经病的赵温凉今天打算与赵龟年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为什么要来到赵家浜？他的亲生父母呢？死了还是活着？或者说他是赵龟年捡回来的？

    赵温凉调整好情绪，瞧见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跛老头抽着一根已经燃烧到最底部的纸烟在火坑边温暖身子，火光把他的两颊衬得仿佛两片失去水分而显得干瘪的橘子皮，心里猛然一酸，差点儿溢出热泪。

    他狠狠拭了下眼角，把泪迹擦拭到人眼很难看见的地步，缓步走了过去，用了最和缓的语气叫了声：“爷爷。”

    赵龟年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好使，可这两个字却清晰的听到了，转过头笑着道：“温凉，过来坐。”

    赵温凉孩子气般一手夺过赵龟年手里那根燃烧至底的纸烟，干脆利落地扔进火花跳跃的火坑，然后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赵龟年身旁默不作声。

    赵龟年做了一辈子相士，见过的人不少，在他们那个年代也算叱咤一方的风云人物，看人的眼光何其毒辣，与赵温凉的眼神稍一触碰，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年少时爷爷的父母亲双双亡故，我孤身一人便成了当时中国最普通的一名乞丐，后来遇上了贵人，也就是我师父，我随着他走南闯北，其间凶险刺激的事情一一历经，与土匪、日军搏斗，甚至有一年与师父到东北长白山挖野参时差点儿丧命，拼了老命才从一只东北虎的口中侥幸逃生。这些事情此时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其中的艰险真真与西天取经无异。“

    不想赵龟年竟主动对赵温凉谈及此事，当真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

    赵温凉抿着薄唇沉浸在其中心驰神往，遥想当年一位身材伟岸的中年男子领着一个面貌青涩的年轻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意气风发行走在真正的江湖，把万般凶险视作云淡风轻之事。在长白山与猛虎狭路相逢，进是死，退也是死，索性放手一搏，终于侥幸得以逃脱，遇日寇、斗土匪，活生生的一部江湖历险记。

    赵温凉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忍不住问道：“近些年的事迹呢？完了？”

    “完了。”

    赵龟年轻声道，用火钳把火势拨弄得越来越旺，没有灯光的房间被火光映得似是白天一般，房子里的一切清晰可见，

    一张床，几排书架，除了些零乱杂物便再没有什么了，或许还有屋顶与墙壁的破洞。

    “咱们为什么要来到赵家浜？我的亲生父母呢？死了还是活着？或者说我是您捡回来的？”赵温凉急了，一连把这些年闷在心底将要憋出内伤的疑问全都说了出来。

    赵龟年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心里过滤了一遍赵温凉一连串的四问，随后笑着道：“你是咱老赵家的种，可不是捡回来的。”

    赵龟年用铁钳在灰烬里画了个规规矩矩的圆形图案，轻声说道：“等你再长大些以后的事儿自然会说给你听，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把你身体好好锻炼一番，最起码一年间每个月感冒一次的情况要彻底改变。以前道家颇有些既养生又健体的功夫，可惜岁月悠悠，不少典籍都毁于一旦，不说我了，就连我师父此生都没习得一部真真正正的道家典籍，《道家十二段锦》虽算得上半部，却也不适于你们年轻人修炼。”

    赵龟年叹了口气，把圆形图案毁去。

    赵温凉倒挺乐观，笑道：“不打紧，按寻常方法来练便是，这不现在的我也能健步如飞了，就是不知道爷爷身子骨这么健朗是拿什么法子练就的？”

    “我这可是先天的。”

    赵龟年摸着这个最疼爱的孙儿如刺猬一般的清爽短发，解释道，“可不是我藏私，实在是我跟随师父只学到了他五成的本事儿，替人看相与一些皮毛医术，还有五成却是随着他老人家的亡故而永埋于地下。”

    似乎是回忆起亡故几十年的师父，赵龟年极难露出真情实感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丝感伤的神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俩历经万难生死与共感情自然极其深厚。

    在当时那个波澜壮阔的大背景下，师徒两人当时颇有些行走江湖的侠客风范，虽不至于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但使些坏儿令行恶之人罢手却是常做的。

    赵温凉实在好奇，因为据他所知，赵龟年的后半生根本就是一大片空白，或者说是一片漆黑，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又觉得有着传奇人生的赵龟年不该在晚年隐姓埋名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受罪，似乎是发生了一些变故，赵温凉甚至认为老爷子的跛腿也与这场巨大变故有关。

    他想要弄清楚这些年来在老爷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变故，使他来到赵家浜过着世外闲人般的生活，可赵龟年对后半生的事迹只字不提，赵温凉也不好多加询问，只好留待日后慢慢套出来。

    既然赵龟年不想提及，赵温凉也不再追问，他从茶盒里倒了些茶叶出来给赵龟年泡上，这种茶叶是当地自产的一种毛尖茶，虽不如信阳毛尖那般有名，却别有一番味道。

    赵温凉对赵龟年口里提到的师父也极其好奇，惊奇于这样一号奇人究竟是哪里人？哪家人？世上是否还流传有他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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