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痛到极致的时候，也就麻木了。」
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长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六十九天，掏出那个被囚禁的地方，仅仅只是隔了六十九天而已。比她预想的时间来的快了许多，本以为躲在偏远的古镇，不会这么快被找到。然而很显然，她低估了那个人的势力。
很奇怪，这个时候，她反而平静了。
因为清楚自己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所以反而觉得无所谓了。
长生很安静的坐在轮椅里，不笑不怒，就像是娃娃一样温顺。大概这两个多月的生活并不是十分好，她的脸色呈现出几分苍白，衬得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珠愈发的深和黑，即使显得有些空洞，但还是会有一种温顺可怜的感觉。
“她的腿还有救吗？”
优雅清冽的男声响起，仅仅是一个声音，就能够让人感受到这人的强势，内敛的，并非是那种沉沉的压迫感，平静的犹如枯柴，又蕴含着令人心折的力量。
充满消毒水的病房里。
穿着白袍的年轻医生，习惯性的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骨折的地方没有及时矫正过来，经过两个月的自然生长，已经长歪了，有点难办呢……”
长生歪着脑袋，并没有听医生说话，仿佛根本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腿会变成什么样子。逃跑所付出的代价，六十九天的自由所付出的代价，或许就是失去舞者最宝贵的双腿。但是长生不在意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让她失去了。
这样，算是两清了吗？
长生想这样问那个人，可是她没有勇气。她想，如果她真的这样问了，那个人也不会回答她吧，何必……自取其辱呢……
医生的话还在响着，他看着优雅而完美的少年，：“并不是没有救，只要把骨头敲碎，重新接上就可以了。虽然以后走路不会有问题，但长生以后不能再跳舞了，毕竟时间隔了太久。”
“无所谓。”那个人的声音淡淡的。
长生听见医生的话，并没有反应。她早该猜到的，这腿算废了吧，这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了，以后她不能跳舞了，这样，他会不会高兴一点点……
“现在就安排手术。”那人坐在沙发里，神色半明半昧，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不必要十分的麻醉，麻醉剂的分量，保证她醒着痛到手术结束就够了。”
“……”医生微怔了下，似乎是为难，又似不忍心一般。
长生听见那个人的话，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过去，眼底有藏不住的畏惧，指尖发凉。她无法将那个人的神色看得真切，可是清淡的声音里那抹冷酷，令人心惊。
“长生，你很怕痛是吧。”那人淡声道，语调仍然平和。
“……”是的，他很怕痛。
那人终于站起身，走出了病房的阴影之处。他一直走到长生面前停下，声音不高不低，温和而动听，“只有记得痛，才不会乱跑。”
“……”
长生的表情是隐忍的，她似乎想说什么话，可是嘴唇只是微动了下，又紧紧的闭住。如果示弱或是哀求就可以改变他的决定，她一定会这样做。
半小时后，长生被推进了手术室。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推进手术室的时候，长生的后背却泌出一层的冷汗，脸色极端苍白，无黑黑的眼珠子里满是惊恐，像只无法挣扎的小兽。
“长生，对不起。”年轻的医生歉意的说。
长生不说话，强忍着惧意。他并不怪任何人，也没有资格去怨恨任何人，她只是害怕，毕竟，她才十七岁而已。
刺眼的灯，刺眼的白色。
麻醉剂的分量很轻，所以长生从一开始就能感觉到疼痛，她甚至能清楚的听见骨头敲碎的声音，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只是因为害怕而产生的幻觉……
额边的刘海已经被冷汗浸湿，脸色苍白如纸。长生没有哭，只是半张着嘴，乌黑的眼珠没有焦距，似乎是痛得失神了。当疼痛到达他所不能承受的地步，脑袋就会呈现断断续续的空白，就像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连发出的呻吟也是奢侈的。
她大张着眸子，这样的眼神让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不忍心。
医生也流露出不忍的神色。
每个人对疼痛的敏感度都是不同的，像那个人，仿佛根本没有痛觉。而长生是恰恰相反，一点点疼痛都会要了她的命。
死掉会更好吧。
长生无声的喘气，脑袋中闪烁过这样消极的念头。
少女苍白的五官皱成一团，显出一种无辜的脆弱，像是被猎人捕捉住，无法逃跑无法挣扎的小动物，那样的无辜，那样的可怜。那轻微而恰到好处的麻醉剂令她的身体变得迟钝，甚至无法大用力的挣扎。
那个麻醉师是天才……
长生这样想着的同时，出现了短暂的晕眩。
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有护士忍不住逃走了。这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和其他的手术的区别只是麻醉剂的分量清了许多，但手术台上少女所流露出的那种表情，令人有种罪恶感，无法在眼睁睁的看下去了。
……
一个人痛到极致的时候，也就麻木了。
长生出现了幻觉，她大张着眸子，眸光是破碎的，纯黑的睫毛微颤，很轻微的颤动。麻木的痛楚里，长生仿佛看到了那道绝代风华的身影，又听见了那个清冽动人的声音……
他说：长生，我会保护你。
他说：长生，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说：长生，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然后，她所看到的景象忽然扭曲了，少年如画的眉眼充满戾气，他不再对她怜惜呵护，他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傻长生，你怎么就不懂呢？你只看到她的好，却看不到他心底深处的黑暗和恶毒。盛放的莲花，不管呈现在世人眼中的风姿多么卓越倾城，但最真实的那部分缺失隐藏在淤泥深处。
长生吃吃的恍惚笑起来，她不是傻，她也不笨，她只是喜欢他而已……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只是喜欢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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