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自己想法的天真烂漫以及不切实际,终于不再提起这件事。
开学当天下午我象征性地去学校报到,在导办遇到刘雪多聊了几句,要走时却遭到滕芸同学的堵截。她一口一个学姐叫的十分亲热,说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请教我,然后把我强拉去了办公室。
于是继B大第七次递交211高校申请失败之后,我又发现一件人类目前无法实现的事情,即试图和滕芸达成一致。我想她定是因为去年我没能成功邀请到颜回来讲学,此番特来报复。
就今年毕业联欢会的嘉宾是邀请商界名人还是文学界名人这个算不上问题的问题,她活活和我磋商了一个小时又四十一分钟。在这颠倒众生的一百零一分钟里,她从始皇时落后的重农抑商政策讲到现今文学界的人才凋零,表示一定要请商界才俊才能恰如其分地体现当今大学生的世界观。
我深深地为她的博古通今和剽悍的逻辑思维所折服,表示完全同意她的意见,然后向她暗示我再不走就赶不上末班公车了。
滕芸无视掉我的暗示,亲切提醒我校门口叫出租很方便,并做出和蔼亲民的姿态要拉我探讨别的课题。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攸关之际,担任我手机铃声的《拯救》拯救了我,告诉我来电话了。
这通雪中送炭的电话来自夏瞳同学,她通知我在九点钟之前一定要赶到大门右侧第三个垃圾桶前把家里钥匙拿给她,否则我将死无全尸。
颜回赴美看他妈,吴嫂回家不小心抱了孙子也迟迟不归,现下只有我和夏瞳相依为命。我欣慰又欢喜地接受了她的威胁,挂电话后名正言顺地辞别了滕芸,表示很遗憾不能继续和她探讨。
凉飕飕的夜风扑面而来,瞬间就透过薄薄的毛衣挤入四肢百骸,外面一派黑灯瞎火,月亮星辰隐在黑漆漆的夜幕后。
时隔半年,校门口仅有的几盏路灯居然还没有修好,我一路摸索,还是撞了两次电线杆,踩了一次水坑,挣扎到站台上时已经八点二十八分,最后一班公车应于两分钟前与世长辞。
我边弯腰擦鞋上的泥水边嗟叹世事就是那么无常,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决定先通知夏瞳九点钟赶回的梦想无法实现,十点倒还有可能,从毛衣口袋里翻出手机却发现它不知在何时已悄然关机。想是方才的一通电话榨干了它最后的电量,终于使它油尽灯枯,无奈之下我只好抱着胳膊专心等车。
正是二月末的料峭春寒,寒风挟着冷雨织成一张凌乱晶亮的网,像从天撒下的陷阱。作为这陷阱里惟一的一个活物,我心下有些恻恻,越是恻恻越忍不住乱想,猛地想起刚才刘雪说起最近学校周围又发生了几起恶性事件,心下更加恻恻。
可能是因为B大附近得天独厚的作案环境,陆续吸引了附近其他几所高校的各色小混混来此安营扎寨,导致近来作奸犯科率节节攀升。也有学生多次向G市有关部门反映过这类情况,希望维修路灯和路面,增强治安管理。
有关部门的回应是,现在全国人民上下齐心支持世博事业,实在无力顾及学校门口的几棵路灯,并安抚B大学生暂且为社会主义事业小小奉献一下,路灯会有的,路面也会修的,仅仅是明年修还是后年修的问题而已。
然而B大学生是社会主义阳光下顽强生长的花朵,并没有因此而消沉堕落。他们高呼,无法改变世界,那就改变自己,加强自身建设,保卫社会主义,掀起了一股轰轰烈烈的学习跆拳道风潮。一时间,B大学生人人尚武,均以修炼跆拳道为荣,不学跆拳道为耻,纷纷报名参加跆拳道俱乐部。
面对如此庞大且来势凶猛的市场新生代,一大批跆拳道俱乐部如雨后春小笋般迅速崛起在B大四周,包括原本因家庭暴力进过看守所的田又翠女士的丈夫,也发挥特长改邪归正,创办了“爱家爱翠爱社会跆拳道俱乐部”,从此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
为了证明自己是社会主义的进步好青年,我在各俱乐部竞争最激烈纷纷打折抢占市场的时候,也挑了家打三折的学过几个月。但一般说来,价钱打了三折,价值就要打三折的三折,我学到的跆拳道恐怕正好适合给不法分子做按摩。
黑暗中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我赶紧止住发散的思维,抱着书包跺着脚顽强地等着。
车轮倾轧过湿漉漉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两束强光打过来,不远处终于姗姗驶来了一辆空着的绿色奥拓,或者说,那是跟在一辆全速行驶的黑色卡宴之后的绿色奥拓。
我很激动。甩起书包,冲到路边,扬起胳膊,热烈摆手。但就在这个时刻,无常的世事再一次地向世人展示了它堪比政客无常嘴脸的无常。
可能是因为摆手的幅度超过了毛衣口袋的深度,原本老老实实盘踞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先而我跃了出去,直直砸在了马路中央,而且居然厚着脸皮又弹到了马路对面。
夏瞳一直说我脑子不大会转弯,她确确很英明。待脑子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紧跟着手机的逃亡路线追了出去,而当我刚醒悟过来自己蹿到了马路中央时,一阵急促破空的刹车声已经近在咫尺地响在耳边。
反射性猛地转头,触目就对上一双雪亮雪亮的正虎视眈眈地瞪着我的车灯,大得惊人亮得惊人的车灯玻璃里的纹路,像眼睛里的血丝一样清晰可见。
下一秒,顺理成章的,我飞了出去。
头好像撞到了地面,背部有些湿凉,却感觉不到意想中的疼痛。
世界一下子变得好静,时光停顿,寂静生根,像混沌初开前的那一团漆黑死寂。全身轻飘飘的好像被裹在棉絮一样的云头里,这种混混沌沌如在云端的感觉只在很久以前有过一次。
很久很久以前。
意识流失中我好像听见了脚步声,好像听见了Beyond那首《冷雨夜》,我想我真牛,都要死了还有背景音乐。
又好像有人稳稳搂住我,手掌心的暖意颤抖地抚上脸颊,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这一定是死前的幻念,我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颜回?
我觉得我这辈子一定弄不清楚他是不是颜回了,挣扎着想确认:“颜……回”
脸上的温度颤了一下,似乎真有人搂着我轻轻应声:“阿颜……”
我一下子很满足,觉得如果是颜回,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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