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泪风尘

    四月的春天，小旅馆对面山坡开满紫色的木兰和洁白梨花。山上有茂盛的枇杷树，柑橘，满山的杜鹃，海棠和野兰花。走过小镇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两边是低矮的小商铺，挂着老式的木窗板。此处或许是因地制宜，大部分的建筑都是木式结构。旅馆庭院里有古老的桂花树，种着大盆兰花和山茶。廊檐下的红灯笼，在清风的吹拂下左右摇动。

    二楼的房间，小而整洁，纯木头结构，厚重磨损的木门打开的时候会吱呀吱呀惊响。走进去，卸下身上的包袱。

    安妍此刻一身休闲打扮，穿一双人字拖，顶着一顶帽子，遮挡几欲能把人晒晕的阳光。她在院落里出现。坐在小旅店二楼平台靠窗位置的木椅子上，点上清香的桂花茶。背对桌子，面朝楼下的街道的十字路口以及涌现其中的人群。长时间闭起眼睛晒太阳。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享受到如此轻松的状态，安妍享受其中，悠然自得。

    此时，小旅店的茶客甚多，各种气味和声音交杂。她对人有疏离心，不喜主动与人搭讪，在气场有设定的一种自觉自控。这使她觉得安全。她很少与感觉陌生的人对话。喜欢静静的观察并感知身边的一切。

    详细的询问过店里的伙计之后，得知子默所处的仙霞山离小镇尚有10里的路程，并且只有小镇市集时才会有简陋的拖拉机进出，再一打听集市就是明日。于是决定好好逛一下这个小镇并采买一些必需品。走过最繁华的大街，她去豆浆店喝豆浆。看着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乡民闲散地聊天。大部分的时间，安妍喜欢安静地看着街边的阳光和人群。

    鲜活的人群，陌生的视角，略带新奇的事物以及人群，安妍止不住兴趣的到处游走其中。在城隍庙的侧门，她好奇地看着那些被烤得翻腾冒泡并且热辣的烤羊肉串，鼻尖传来一阵阵辛辣的气息，很有原始趣味。她喜欢素食。平时几乎从不吃这一类的食物。

    此刻她突然象个孩子一样的快乐起来。她摸出钱，我来几串吧。

    烤得很烫的肉串，上面洒满了辣椒桂皮粉末。她站在一边，和身边的一大堆人挤在一起，吃完了串在铁丝上的肉。这种热闹的日常生活，似乎离她很遥远。

    在南京因从事投资顾问而居留的四年，安妍经常性的搬家。或许是缺乏安全感的印证。没有安全感的人，通常也都比较警觉。安妍甚少靠近陌生人，她遵循着自己特定的轨迹。不经常参加公司聚会，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书。时常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烟灰缸布满烟头，电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雪花。

    每天的生活循回反复。早上7点，在清晨的微光中醒来。穿上运动服到公园运动。随后准时出现在公司里。接下来就是奔忙的一天。通常在华灯初上之时，才得以回家。当地铁在停靠下来的时候，随着人流挤进车厢，然后在玻璃窗的反射中看到自己疲惫的脸。

    也偶尔也尝试与男人约会，却感觉索然。她突然发现自己不会爱了。一直独立并且谋生。只是非常寂寞。安妍渐渐忘却了流泪，或许是不能让别人见到自己的眼泪。恨不能用层层盔甲包裹起来。

    在24岁的时候，这天真直接而粗暴的力量再次回复到身体里面。父亲的离去，以及脑中出现他的印象的时候就会开始流泪。非常频繁。躺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想着他的容颜，眼泪顺着太阳穴往下滴落。蜷缩起身体的时候，眼泪就滑落在唇间。办公室里灯光明亮，人很多，如果想不被发觉，就只能抬起脸大力吸气把眼泪憋回去。

    半个月之前安妍决定结束这份在大都市持续了四年的工作，回归故乡。

    可是在此刻。一个陌生并且安逸的小镇。一个明日就可见面的老友。她感觉到隐约的快乐。仿佛给了她一大片自由平静的时光。并且可以，想说就说，想歇就歇。

    渐渐的走出了小镇，走到郊外，山花烂漫，满山遍野，各种昆虫的鸣叫声以及色彩鲜艳的蝴蝶汇聚与此。难以用言语描绘。安研很陶醉于这些美丽自然的景色，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

    在一片随风舞动的麦田边，安妍的脸上布满了笑意。她的眼睛真明亮，深深的黑色里似乎要透出光芒，抬起头看人的时候似乎满眼泪光般的明亮。并无人能伫足耐心欣赏她的风情。她在孤单中日渐凌厉。想起了小时候她跟子默，两个淘气的孩子，一起逃课跑到郊外的田野，相互追逐，不停的大笑，大叫，以及大跳。。。。。。

    年少时的两人都是喜欢田园气息的人。。。。。。

    两人时常在田野中静默，安妍总喜欢张开怀抱仰头许久的对着天空。

    你在看什么。子默问她。

    我在想象自己此刻正随着风在空中飞舞，很自由，很向往。

    可是我似乎只看见了你的孤独。子默说。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

    果然，她说：孤独是心里隐藏的血液，不管是该或不该，它就是在那里。不必知道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在旅途上，常常会碰到一些有意思的人。她笑笑。安研假期的时候，时常可以到已经跟父亲离异的母亲那里过暑假。中间会横跨大半个中国。

    对你去过或者经过的城市有什么感想吗。他问。子默一直羡慕假期里可以到处行走的安研，他从未踏出过这个城市。

    有些城市很沉闷。有些城市很欢快。她说。

    这或许是因为由于你接触的不同的人而异的吧。子默突然像是很认真的说道。

    他们同时笑了起来。她记住了他这句话。她觉得他是个聪明的人。

    我觉得有一天你会飞走，离开这里，离开我们的这个小城。他突然淡淡地说。

    为什么。她笑。

    因为你的眼神很自由，想追逐风。

    两人在路旁的一棵树下休息，很老的樟树，树叶会散发出刺鼻的清香，有很大的树根。

    两个人都是安静温和的人。那一年，她13岁。他14岁。

    苏子默。一直到现在，安妍也并不认为自己完全了解他。他的内心不需要世俗价值的赞同。像自己一样，不喜欢一直生活在一个热闹的地方。并习惯享受生活表相所带来的愉悦。所以，她大概也能理解子默为什么会选择到这里的乡村学校支教两年，然后选择在这个安静的地方遁世，并且跟自己一样甚少再与外界或者相识的人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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