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透过红木窗棂的缝隙外屋内看,屋子的角落里燃着她手腕粗细的红烛,烛泪在赤金色烛盘上落了一滴又一滴,聚成不规则的形状,视着甚是丑陋难看。 李晏衣冠整齐的坐在四角凳上,手肘随意的搭在身侧的铺白底绣花鸟的锦布桌上。桌上放了青瓷盏与一叠宣纸书的信。奉先垂首在他另一侧立着。倾城与熹微齐齐低头跪在他跟前两步处。 他的声音透着红木窗棂缝隙透出来,“熹微,倾城说的可都是实情?” 熹微立刻叩首道:“回主上,她说的,熹微是一样都未做过!” 李晏仿佛皱了眉头,拿起摊在花鸟桌布上的几页宣纸道:“这个你作何解释。” “熹微不知。熹微从未与旁人通过书信!” “不知?”李晏抬了眼看奉先道:“还有什么?” 奉先立刻从袖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枚小小的油纸包。恭敬的递于他。 “是鸳鹫,从熹微房间箱子里搜出来的。” 李晏却不接,声音平常的听不出一丝波澜,又问了熹微一遍:“熹微,这可是你的?” 熹微稍抬了头,看一眼奉先手里的小药包,“熹微真的不知这毒药缘何出现在我房里。” “熹微,书信是写于你的,毒药亦是在你房里搜到的。”他细白的手指轻叩桌面,眉宇间隐隐约约是大怒的神色,“你倒是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是李晏的声音有些高,熹微吓的连声道:“奴婢不知奴婢真不知道!” 李晏却轻声笑起来,他中了毒,虽然好了七八分,也还未完全恢复,这样一笑,低声咳嗽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破碎。 “好,好!什么都不知道,我留着你有什么用?”他扬声道:“来人” 立刻有两人进了屋子,李晏拿手一指熹微,“拖出去打!打到她知道为止。” 连翘在窗外瞪大了双眼。这样一个看上去俊美不凡的男子,竟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事情明明不会这样简单的。 “主上!”却是奉先的声音,“万万不可,主上!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望主上三思!” 李晏眯着眼看他,“何时轮到你来教我怎样处置一个下人了?” 他桌子上的手臂忽的从桌面扫过,桌上搁着的几页宣纸便被他宽广的袖边轻飘飘地扫到了青石地上,零落的散在桌脚旁。 “还是说,你们是一伙的?”他气的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吓得熹微与倾城都不觉微微颤抖起来。 奉先立刻垂首屈膝跪在一旁,“主上明鉴,奉先对主上的忠心可昭日月!” 李晏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又冷着声音对两个下人道:“都聋了吗?还不快去!” 下人们不敢说话,立刻拖着抖着身子的熹微出去了。 倾城好像此时方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熹微被拖出屋子,大大吃了一惊一般。她声音止不住的抖起来。 “主上,主上真要这样就处置熹微大人吗?” 李晏冷哼了一声,“跟了我好几年了,现在却来串通别人来谋害我,我李晏枕畔,又岂能容他人安睡?” 却对倾城展唇笑了笑,“倾城,此事你功劳最大,日后定会奖赏你!” 倾城仿佛不能置信,怎么这样简单?她眼神无意义的转动着。 李晏好像不耐烦一样,“没事便下去歇着吧。” 倾城胡乱福了福身,出去了。 待她走的远了,奉先方压低了声音道:“主上,熹微非死不可。” 这一次换李晏吃了一惊的样子,他修长的手指在白锦绣花鸟的桌布上轻叩着。五指白皙的仿佛与白锦桌布融为一体。声音透着淡淡地寒。 “怎样说?”已经没有一点余毒未消的样子。 奉先抱了抱拳,“主上,你叫倾城在旁看着,是早知她是旁人的人。与熹微演苦肉计,重打了熹微,不过是叫别人以为你不信她。以为你真与下属生了缝隙,叫他们对我们掉以轻心。” 他低着头,声音亦是低低的,“属下这话本不该说,但是” “但说无妨。” “是!”他依然低着头,“但是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以您的性子,定是不会轻易放过熹微的。总要有个合适的说法。” 他顿了顿,“况且在我们的计划外,凭空多出一封信来。说明他们已然有了察觉。属下与熹微共事已久,自然不望熹微没了性命,然而如今形势紧张,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熹微不得不死!” 李晏微垂眼角,手指有节奏的轻击着桌面,眼睛落在他束的端端正正的发髻上,眼睛里一闪即逝的叫人分不清究竟是何种表情。 他收了手,五指慢慢握起来,用力攥着,仿佛用了全力,手面苍白的甚过桌面的白锦底。声音却是无一丝波澜,“如此,此事便交与你了。” 他话方说完,奉先像是松了口气,“属下遵命!”立刻低头退了出去。 等到奉先出了门,李晏方缓缓伸直手指。他手指轻轻摩挲白底绣花鸟锦布桌上的青瓷盏。片刻后,嘴角微弯,像是想到什么极有趣的事情,无声的笑起来,那笑看着竟像混合了无数种的情绪。 李晏手指摩挲着江南制的上好青瓷盏,盏面光滑细腻,仿佛上了一层凝结的水银,在澄亮的烛光下泛着晶莹的点点细光。触手微凉。 西南角赤金烛台上的红烛渐渐只剩小小的一点火苗,突兀的伏在手腕粗的红烛上,火苗下聚了些许先前燃融的烛油。远远望去,几乎成了夏夜里一种叫萤火的小虫子,卧在一片浅红水潭上。仿佛弱不禁风。 恰巧一阵风过,以为就要灭了,那火苗却突然激增了两三寸,一下子烧亮了整个墙角。 他执起青瓷盏缓缓抿了口已经透凉的黑茶。这种只取茶树嫩芯的茶叶,爆炒暴晒,用清晨花瓣上的露水泡过。入口便是浓郁的茶香,香味太浓,反而显得微微发苦。顺着喉头流下去,连胃里头也觉得苦涩。李晏眉头略略皱着,将青瓷盏轻轻放回白锦桌面上。他看着西南角上烧的往外溢烛液的红烛,面上却显出淡淡的愉悦来。眼睛映照着光亮的烛火,也像度了一层水银。在微微晃动着的烛火下流动着。 明明是笑着,嘴角上扬,甚是俊朗。然而在这四月里的上夜里,那笑却叫人觉得头皮发紧。连翘只觉得每个细小的毛孔都缩起来,连着根根汗毛也竖起来。浑身止不住的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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