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圆月隐隐的胧在云雾里,像细筛兜过一般,落了一束一束的淡雾般的光。那光从支起的白锦粘的窗户上射下来,更加的看不清。 红木罗帐里的人仍昏睡着,脸色也像是侵在了月色里,如同罩了层不甚通透的细纱。 大夫刚散了去。屋子里只余了他们四人。连翘舔了舔唇,向黑衣男子福了福身,眼神落在红木床上垂着的纱帘上,“大夫方才已经诊断了,公子中的毒确是鸳鹫?” 男子颔首道:“确是,主上中毒虽浅,若无解药不易好转。此地离上京甚远,药材匮乏。远水难解近渴。怕只怕夜长梦多。” 是的,夜长梦多。只回个府,便遭了两次险。现下中了奇毒鸳鹫,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怎么能不怕呢。 连翘摸了摸左腕上套着的纯金镶紫玉的镯子,“若有解百毒的药丸,公子可会好转?” 黑衣男子诧异的转了头去看连翘,眼神古怪的落在她后颈上。思索片刻,方低头道:“自然。若是上好的解毒丸,即使是鸳鹫,不出十二个时辰便会恢复八成。” 连翘微微的点了头,发间的累金步摇便跟着轻微晃动起来。她右手在宽大的广袖遮掩下轻拢小腹,对立在门口的小婵道:“取一碗温水来。”又对黑衣男子道:“劳烦扶起公子。”自己背过身子取了药丸研碎了。 黑衣男子似乎不放心,迟疑地问连翘:“姑娘的药丸当真有效?” 连翘自己先尝了少许,方笑道:“但请放心,连翘感念公子几次三番救连翘与小蝉,定不会害他。” 黑衣男子才像是放了心,和小蝉一起就着温水喂了药。 这一日一夜的连番折腾,连翘早就已经精疲力尽。只想着能在床榻上歪一歪。小蝉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摸样。黑衣男子唤了昨晚见到的年长女子过来。那女子领了小蝉出去打水端饭。连翘不想动,便置了个小矮凳坐在床头托着下颌看红木床上的李晏。 许是服的药丸起了效,李晏脸色只有些苍白,看着倒不似才中了奇毒的样子。即便这样闭眼躺着,也是英气的很。 连翘想起远在云尚边疆的哥哥,哥哥离家驻守边疆时她虽说年纪尚幼,也是知道他是位英气逼人的男子的。举手投足间都是洒脱镇定。那些个官臣小姐们,哪个不知哥哥的名号。傅南王家的二儿子,云尚皆知的好男子。 连翘把玩着耳边垂下的珠络,看一眼睡着的李晏。想必他也是如此吧,闺阁里的小姐们,怕是要探破头的。 “倒真是一副好皮相。”她径自点着头。 连翘正点着头,手上还晃着累金镶玉步摇上的珠络。许是听见她细微的说话声,李晏缓缓地睁了双眼,眼睫眨动几下。即使中了鸳鹫,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依旧漆黑水亮。歪了头去看她。连翘不期他会醒,吓了一跳,手指还绞在步摇上垂下的圆润珍珠上,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他瞧了连翘一会,声音虚弱的道:“水。” 连翘忙这才愣愣地起身倒了杯凉茶端与他,他只着了中衣,头发却还是整齐的梳着。想来体力还未恢复,连翘费了好一番气力才拖住他。他脑袋枕在连翘肩膀上,自下而上的看她。 他离她这样近,近的可以清楚地瞧见她眼角下那一枚小小的泪痣。她微微垂着头,脸胧在淡淡地晨光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在她微翘的眼尾下印着,黑的如她眼眸一般。衬在她如玉般的脸颊上,视着竟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纵生。他突然听见突兀的”扑扑“声,一声一声的响在胸口里。他只觉得自己的毒还没有解,这不受控制地跳动着的,原来是自己的心。 他竟然不敢再看,仿佛再看上一眼,什么东西便会破土而出,便会生根发芽,便会牵绊住他。可是他不能,他绝不能,他等了那样久,筹谋了那样久,他绝不能行一步差棋。因为先前他失去的那样多,而他往后,都要一样一样的讨回来! 连翘仔细的托着茶盏,动作小心地喂着水。只喂了几口他便皱着眉撇开头,似是嫌着茶水不合他意,然而他却并不说话。连翘心道他身子弱,现下定是想睡了,便小心的扶了他躺下,给他拉好被角。 他侧着身子背对连翘,问她:“奉先呢?” 连翘猜想定是在问那黑袍的男子,便答他:“去隔间换衣了。” 他只“恩”了一声算是回应。如此,屋子里便沉默下来。只剩了初晨的日光虚虚的散在四周里。除却偶尔两声“唧唧”的鸟鸣,只听得到细细浅浅的呼吸声。 连翘拿穿了白底绣牡丹鞋子的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刻纹花的青石地板。绣花鞋落在生硬的青石上,却是半点声响也无。连翘只觉得无趣的紧,心里急着小婵怎么还不过来。 她在李晏的床榻边支了手肘,托着脸颊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睛盯在他散在纯白绒丝被面长而顺的黑发上。 男子的发生得这样黑,这样亮,倒叫她一个女孩子家好生嫉妒。 她心道老天爷的不公道,所有好的独独给了他一人。她拿细白的手指尖轻点脸颊,仿佛陷入了冥想。小婵托着一叠色泽柔和的崭新衣衫进了门,立在她身后叫她:“小姐。” 声音并不大,甚至算得上轻言慢语。连翘却生生吓了一跳。手肘没支稳,脑袋便向下狠狠地一坠。 她一手抚了抚发髻上摇摇欲坠的步摇,一手压在胸口处,压着声音道:“没礼貌!”小婵吐了吐粉红的舌头,用嘴怒着手上托着的衣裳道:“小姐还要不要,不要小婵便去还给人家了。” 连翘立刻从小矮凳上跃起,定定地望着小婵手里的衣裳。笑意溢满双眼,“可以沐浴吗?”小婵亦嘻嘻地点着头:“小姐可以好生洗洗了!” 连翘轻声带了门,随了小婵往安排的住处走,三五步便会见着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刀一直握在手掌上。见此情形,连翘和小婵只管垂着眼角无声的往前。 这样穿过了一道长长的走廊,忽听到不远处似有女子低声斥责些什么。连翘和小蝉穿过屋子拐角,声音便清楚的传入耳。 “莫不是想和玲珑一般?”声音沉稳,说话的正是昨日里那位年长的女子。一身深红绸缎,脸上隐隐透着怒气。对面跪了位着桃红衣裙的侍女,那侍女发髻旁别了朵素色绒花,低着头颤声说:“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竟这般马虎对待主子的药?” 那侍女头低的更低,哭着声音说:“奴婢,奴婢实是不是故意!奴婢怎敢学玲珑,她是撞邪了才会去做毒害主子的事。”又双手贴地向熹微磕了个头,咬着唇角道:“奴婢实是不小心,求熹微大人饶命!” 熹微好似不愿再看她,微转了身。正对了墙角,看见连翘和小蝉,眼神变了变。转头朝跪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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