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尚庆荣,敬纯心中又有不忍。看此时情势,他被捉拿,是难逃一死了。要说他在巴河是恶贯满盈,罪恶滔滔,也当是咎由自取。只他与自己也算得是故人了,与他虽是交往不多,但他知情重义却是难得的。如今他是要死的人了,作为故人,去看上一看,自在情理之中。懒 敬纯随手拎了一壶老酒并两个大萝卜,就去了尚庆荣的所在。看押尚庆荣的竟是以前红枪会中之人。敬纯心中暗自奇怪:怎么我的人也被老二使用起来了呢?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了这样问话的凭恃,自己只是一个不为时下人所齿的原国民·党保长。 总算是以前的旧人,看押的人还顾念些情面,放自己进屋去探视一番。进屋一瞧,那尚庆荣被五花大绑的拴在一个铁桩之上。身上衣服破了几处大洞,有两三处还有血渍的印痕,大概是中了枪吧。脸上的胡须长起老长,和头发乱蓬蓬的连在一起,让人几乎看不出面目在那里。人也较以前老了许多,又哪里有一点旧时相识模样。 见到敬纯到来,尚庆荣愣了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嘛,我不会看走眼的。交下小弟这个朋友,值得。哥哥如今都这般模样了,还不忘看顾一眼,我尚某人多谢了。” “老哥哥多礼了,你我兄弟多年。探望一场,是人之常情。”敬纯回了一句。虫 看了一眼敬纯手中的提拿之物,尚庆荣又笑:“兄弟,真是知道我的心思啊!这几日的摸不着酒,我的馋虫都爬到脸上来了。快快倒上,快快倒上。只是今日要麻烦兄弟喂我,就当是可怜我这将死之人一回吧。” 敬纯知他手臂都被捆绑得结结实实,举箸提筷,多有不能。于是就屋里寻出一个碗来,满满倒上,递到尚庆荣嘴前:“哥哥,兄弟无能,你这捆绑不敢做主给你去掉,心中已是不安。给哥哥端个酒,多劳动一下,也当是对哥哥尽了一份力。” 尚庆荣咕咕咚咚的饮下一气,口中连呼:“痛快,痛快!”敬纯又将手中白萝卜粗粗洗过,一样的递到他的口边。尚庆荣咔嚓咬下一口:“兄弟,想得还挺周到,如此有酒有菜的日子,是人生的美事。” “家中也寻不出什么好菜来,拎个萝卜权作喝酒蘸嘴之用。哥哥不要笑话兄弟寒酸才好。” “唉,兄弟哪里话来?你来看看我,心里已是感激不尽了。想我尚某人风光一时,一呼百诺,群起响应。不料今日落了难,竟只有你这位冤家对头一般的兄弟前来,不免令人感叹呐!我虽是作恶多端,可也有不少人受过我的恩惠。临了,这样的结果,我心中不甘啊!” 一句话,说得敬纯心中也黯然起来。自己何尝不也是尚庆荣一般的境地。昔日风光不复,人一落势就落单了。只不过,自己没有象尚庆荣那样被人绳捆索绑起来而已。 喝了些酒在肚子里,尚庆荣的话就渐渐多起来:“我知道,我这辈子,作恶太多,不能给后辈人积下什么好来,所以就没有要老婆、养孩子。作为男人,有了那种想法时,就去抢个女人来玩上几天。玩腻了,要么是将她杀掉,要么是将她赏给手底下的弟兄们享乐一阵子。再不然,就去城里的窑子逛逛。人活着,不就图个乐呵吗?一来二去的,就迷上了逛窑子。那里的窑姐儿涂脂抹粉、细皮嫩肉的,再说她们也放得开,比那些抢来的女人要受用得多。那一阵子,朝九晚五的都要跑到城里寻个乐子。结果,结果就撞出了一件大事。” 尚庆荣说出话来,让敬纯是大吃了一惊。 原来,当日尚庆荣常去的窑子,居然也是翠微楼。那杨县长霸住花枝俏,别的客人不能动上一动,个个都是咽气不下。尚庆荣也跟在众人中,知道了杨县长常去翠微楼,不由心中暗喜:“这真是天赐良机啊!如果在这里射杀了杨县长,那红枪会的张敬纯,失了依靠,就不会这般张狂了。接连灭了张敬义和段敬德两处,他下一步还不明显是把矛头指向自己吗?杀了杨县长,虽说未必能阻止红枪会攻打自己,但至少可以让他们的行动往后拖上一拖。主意已定,他就积极筹划如何除掉杨县长。通过几日观察,他见那敬忠与敬纯面目酷肖,料定他就是杨县长的警卫。只要能躲过他的视线,余下的事,就好办了。 也是那一日白间,他在翠微楼逗留,无意中听到鸨儿娘与花枝俏的对话,就暗动了杀机。鸨儿娘问花枝俏她的客人当晚可曾来?花枝俏回了一句:他怎么会舍得不来呢?如此一问一答,就注定了杨县长命丧翠微楼。为了不致敬忠发现,他就早早在楼上潜伏起来。事先对地形、地势,如何设计、如何逃遁等,经过了一番精心筹划。等到杨县长上楼,大约有半盏茶功夫,他一个猛不丁,将窗棂纸捅开。看到床上二人全身,正行到好处。他就隔窗照那男人后脑开了一枪,慌忙疾驰而去。他为匪多年,最善于隐形逃遁。敬忠事后追赶,又哪里赶得上? 敬纯听尚庆荣讲完这一节,心中豁然明白:悬疑这么多年的杨县长被杀一案,想不到竟是尚庆荣作下的。一想起杨县长,就想起杨县长对自己的重看,心中也就生了对面前之人的无边恨意,眼睛一时瞪得溜圆。 尚庆荣什么人,当然看得出其中蹊跷。他见说起杨县长,敬纯立时没了言语,知道他和杨县长交游甚厚,心中一定对自己恨得要紧,就迎着他的眼光道:“兄弟,你要是打算为杨县长报仇,现在就可以把我的脑袋剁下来。死在你手下,也好过在别人那里丧命。兄弟,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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