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怪儿子不孝,是改了年头,如今是造反派当家,闹起革命,连地下先人的命也不放过,你就先穿着旧棉袄受点冻吧!”
运动在不断向纵深发展,已进入到了决战的白热化阶段。原来的各级政权都变了修正主义资本主义的黑衙门。衙门里的掌权者都变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黑衙门统统要砸烂,走资派自然也不能留,统统要打倒。于是乎从上至下又上演了一场夺权大战。省里的书记省长,被打倒了,地区的书记专员也被打倒了。县里的书记县长也难逃厄运,被大汽车拉着,戴着高帽,扛着牌子到各公社去轮番批斗,各公社的书记主任被揪出来陪绑,然后一块打倒。村里的老支书,大队长不过芝麻粒一般的毛官,但也难逃一劫,成了小走资派。轮番拉到群众大会上撅着挨批斗,然后统统打倒。政权真正掌握在了造反派之手。打那儿三天两头开大会,一开会,人手一本红宝书,未曾讲话,先得全体起立将红宝书高举过头顶来回晃动,口中高呼: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祝副统帅身体健康,反复几遍。那场面倒也蔚为壮观。红彤彤一大片红色海洋,山呼万岁。杜茂每参与其中也颇觉着新鲜,心里还说:“人活一辈子真是啥新鲜事都能碰上啊!”
革命如火如荼地闹,庄稼人该咋种地还是咋种地,六月六看谷秀,谷子一秀穗,也正是耪三遍地的时候,耪完三遍就该挂锄了,会出现短暂的农事空闲。这天,杜茂和大伙一块钻在一人多高的棒子地里耪三遍,歇盼时就在地头上东拉西扯闲聊。有个人既神秘兮兮又似乎有点卖弄地问杜茂:“你听见过外国电台没有?”杜茂说:“我家里都不称戏匣子哪里去听?哪如你家称想听啥听啥。”那人又带点炫耀地说:“那是自然,没有花钱的不是,有啥就方便啥。说实在的,咱这边除了整天喊形势一片大好,鼓吹革命造反没别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你要是夜深喽再听就能听见外国和台湾,可着劲地糟改中国特殊时期,说一段还放一段二簧,听着还真过瘾。”他刚撂音,旁边就有人就谈虎色变地敲打了他一下子:“你胆不小啊,找不自在呢,偷听敌台,逮着了论你个里通外国,不枪毙也得关你个十年八年的。”那人有些胆怯地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哎呦。我的妈,这帽子可不小,可了不得。不就是图个新鲜,咋就成了里通外国了呢。那咱可不敢提这个了,那我再告诉你们个消息,咱这边也开始唱文明戏了。这个不算里通外国吧?”杜茂一听心里就一激灵,这个消息无疑如一缕春风在他那死水一般的心田吹起了几圈涟漪。自打一闹特殊时期,戏箱被封了,剧团被解散了,挑大梁的红角儿不是发配乡下就是倒了霉,这叫迷戏的他好郁闷了一阵子。这是个好兆头,没准又要开禁,章梅华也许有了出头之日。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她。也是,唱了几百年的戏咋能说铲就给连根铲了呢?唱戏的有啥大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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