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沉默了片刻,凌花又问:“嫂子,咱这块年景也不太好吗?”玉葵嫂也叹了口气:“嗨!可不,这几年净折腾了,前几年归了合作社,倒是过了两年安稳日子,谁知打从一并成公社就折腾起来了,大跃进吃食堂,炼钢铁,闹得地里的收成都不顾了糟蹋了好些。”凌花的那颗心不由得有点发沉了。玉葵嫂又接着说:“按说咱这块地肥又有水浇不怕旱,要是正经地务弄地里歉不了收,一折腾就不行了,再加上这二年公粮拿得太多了,大伙只好紧裤腰带了。”凌花的神色不由有点黯然垂下眼睑,一时不知说啥好。玉葵嫂见凌花如此模样便转向长栓问道:“你们那边闹得也够厉害吧?”长栓叹了口气:“咳!别提多花哨了,闹得饭都吃不上了。”凌花这时才赶紧接上了话茬:“不瞒你说,玉葵嫂子,就因为了顾这张嘴,所以我才走了这一招,想老俩出来给家里那几口省点嚼骨,原以为咱这块咋也比那边粮食富裕,再加上他有这点手艺俩人咋也好凑合,没想到这边也那样,看来我又走了一招败棋。”玉葵嫂也轻轻叹口气,沉吟了片刻又说:“到这份上就别说那个了,谁也没能掐会算的本事,既然来了就想来了的路子,看来这边咋也比那边活络点,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听玉葵嫂这么一说,凌花心里才稍微松快了些。玉葵嫂又说:“你们既然来到了这儿,这儿就是你们家,你们那里也别去。俺们嘴里紧点,多添点萝卜白菜咋也能凑合过去,熬过了这一冬就好点了。”凌花连忙又摇头又摆手:“那可不行,嫂子,俺们咋能拖累你一家呢,我得另找个落脚的地方,嘴的事再想辙,老天爷饿不死瞎眼雀儿。”玉葵嫂不安地望着她:“这往后寒冬腊月的你忘你里去?”凌花说:“俺们也得想辙,你要死留俺们,俺俩立马就走。”玉葵嫂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地,还是这个性子。要不等你侄子回来叫他给想想辙,好赖他是队长,路子还宽点。”凌花呻吟着点点头:“那也行。”其实她心里早有了目标,在村口看见的那些打麦场上的看场小屋不就是挺好的栖身之所吗。她把这一想法告诉了玉葵嫂。玉葵嫂思谋着也点点头:“倒也是个招,等我儿子来了叫他帮着筹划筹划,给拾掇拾掇。” 说着话,玉葵嫂的儿子来了,凌花记得她走时那还是光着屁眼满院子跑的小小子,小名叫毛蛋。庄户人家的孩子都爱起个贱名,说是好成人。如今也是奔四十的一条汉子了,没人再叫毛蛋,都喊他大名万树,万树生的瘦高,红的长脸膛,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干练劲。早已娶妻生子,前几年就又在别处另起了一座新屋另起了炉灶,不过每天都要过来看看,甚至不止一趟,尤其是老头没了以后跑的更勤。当他听完娘的介绍后惊讶地看着凌花,在他童年的记忆中依稀记得娘时常提起有个凌花姨,没想到今个突然出现在眼前,半晌才叫了声“姨。”凌花欣慰地乐了,不由感慨道:“不怪我们老了,你都成大老爷们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当他听娘说了凌花姨刚才的意图后,沉吟半晌才恳切地说:“凌花姨,你和姨夫既然不远千里地来了,就别拿我们当外人了。干嘛非要去住看场小屋,要我说,你们就呆在俺娘这儿,俺娘也有个伴,互相有个照应,比啥不好,至于吃的吗,咱想想法子,怎么也能对付下去。”谁知任凭咋说,凌花是死活不肯答应,执意要去住看场小屋,万树无奈,得答应将本队的看场小屋收拾出来。 看场的小屋不大且很矮,南墙和西墙上分别开了一个窗洞,按了几根木头条切算窗棂,门口就是用破木板钉成的一扇木板门,板与板之间的缝隙有手指头那么宽,没有门框,就用铁丝绑在一根木桩子上,门的上下两头都露着两条大缝子。幸喜的是靠屋子东北角有一铺火炕,占据了屋子四分之三还多的地方。万树娘俩帮着凌花两口子忙活了一天。先打了一大碗强子,找来几张旧报纸把洞开着的窗户和门上的缝隙全都糊好,万树又绑了个大草把子堵死了门上边的大缝子。尽管如此,那冷风还是一个劲往屋里钻,常说针尖打的窟窿斗大的风吗。玉葵嫂找来一条旧棉褥子缀了俩襻,再定俩钉子挂在门口权当棉门帘,这回才好多了,就是屋里暗了好些。玉葵嫂从场边的麦秸垛上撕来了两抱麦秸舖在了炕上,万树从生产队部里找来半领芦席舖在了上边。玉葵嫂从家里找来一条旧毡子,她见俩人就一床被子,从柜子里将以前老头盖的被卧也一并抱了来。然后又从家里拎来了一口小铁锅外加盆碗勺筷切菜刀等物,还有一盏用玻璃瓶子做的煤油灯。万树又用旧砖紧靠着炕头一角茬了个小锅台,把炕壁凿了个洞与炕连为一体,一来可以通过烟筒冒烟,二来一烧火可以使炕受热。这样一来,这除了麦收大秋以外很少有人光顾的小屋竟也有了家的气象。凌花望着这一切一阵感动不由抱住了玉葵嫂,动情地说:“嫂子,俺们这一来真是给你添累了,实在是过意不去啊。”玉葵嫂不大受用地说:“说这些没盐淡醋的话干啥,谁叫我是嫂子呢,你遇到了难处我能袖手旁观不管?别的啥都甭说,想法安排着过下去是真的。”稍倾又说:“这一半天你俩还上我哪儿吃饭去,甭管好赖,有往嘴里搁的,等划拉点粮食吃食你们再自己起火。”折腾了一天,凌花觉着腿都有点发软了,真想立马躺下歇会儿,可又不好拒绝玉葵嫂,只好应承。 第二天玉葵嫂从自家面缸里挖出一小口袋棒子面,米桶里挖出一嘟噜小米。又从土豆窖里扒出一筐土豆胡萝卜,还从酸菜缸里捞了几棵酸菜,几个咸菜疙瘩,一并送到了看场小屋去。嘱咐凌花:“你俩先对付着,没了再想辙,有乡亲们在咋也有往嘴里搁的。”凌花不安地说:“往后我俩也得自己想辙,不能光拖累你和乡亲们哪。”玉葵嫂说:“你们想辙是你们想辙,大伙帮衬是大伙帮衬,你们也别不落意、咱这块人你还不知道,都是实打实的,要搁到好年头,这算得了啥。后来万树又给提来了一只水桶让他们打水用,并告诉凌花:“场边上的秸秆都是生产队里的,你们尽管烧。” 尽管如此,要强的凌花还是觉着应该尽量少拖累玉葵嫂和乡亲们。她从裤腰带上抠出剩下的那点钱数数,还有小四十块钱,自己从村代销店里买回二斤盐,剩余的就不敢轻易动了。做饭就是切点土豆胡萝卜块,再切点酸菜搁点小米或棒子面熬一锅糊糊,一人喝两碗。烧柴呢,好在周边有许多大树,树底下掉了许多干枝。凌花就拽着长栓去捡,一人检回一抱子够烧一天得了,尽量不动生产队的柴火。那一黑下,俩人喝过了糊糊就躺下了,为了省油连灯也没点。那舖小炕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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