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前行,过三原大程镇,翻塬(南塬:富平县城南部自西向东绵延几十里的一条黄土带,高不到百米,宽约数里,由于塬高坡陡,也算是一段极艰难的路。)而过,落日下富平县城遥遥在望。 窑桥寨是富平县城所在,富平县属北洋政府核定的大县,天擦黑的时候,大车到了南门附近一家车店,按着今天这个速度,明天晌午之前就能到司南的老家。 爷爷和张叔给马检查了马掌,又拍又刷折腾老半天,这才给马上了草料,司南和王文和在旁边看着他俩折腾。 “这马都好几年没跑过这么长的路了,不敢跑的太猛,别看他不起眼,这可是纯种的蒙古马,癸卯年(1903年)从一个姓文的满人手里买的儿马(小公马驹子),这家伙是个养马的好手,辛亥那会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家里还有几十匹马,那些才是好马。”张炳玉的故事讲完,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 “张叔,那个满人现在住在那?” “就住在北门不远,平时这家伙不大出来,估计是怕了,这世道不太平啊,要说这人还真不坏。” 几个人聊了会,开始吃饭,完了洗涮一下上炕睡觉。 四个人要了个小点的房间,屋里有个大炕,烧的很热乎,躺着很宽松很舒服,被铺褥子也被店家浆洗的很干净,显然店家也是个爱干净的人家。 躺在炕上,司南想着晌午那个小乞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心里叹了口气,又开始琢磨北门满人家里的马。 马是个好东西,由此可见的未来,汽车和火车想要真正承担起货运这个角色任重道远,现在陕西境内连一寸铁轨都没有,胶轮马车自然在未来的日子里成为了运输主力,要是能有钱把文姓满人手里的马买来,繁殖加上外购,也能赚一大笔钱。 鼾声萦绕在周围,想着想着,司南沉沉的睡去...... 一声鸡叫,将司南吵醒一看,炕上就剩自己了,显然几个大人都已经起来了,穿衣出了院子,张炳玉和爷爷正在喂马,王文和坐在店堂里面喝茶。 洗漱完,开始吃饭,司南的眼睛一直盯着吃完草料正在地上打滚的马看,马打滚是牲口进行自我恢复和休息的动作,旧时赶大车的车老板子,在歇脚喂完马拉车的驴、骡、马等牲口后,都会指挥着牲口打滚休息以便恢复体力,有些聪明的牲口,不用人指挥,自己觉着累了。就做这些动作。 “喜欢马?”正在吃饭的张炳玉看着司南的样子,笑着问道。 “嗯!喜欢,牲口比有些人强多了,它们知道谁对它好,也勤快。” 吃完饭,爷爷和张炳玉套车,司南抚摸着马脖子,这匹马不高一米二多点,褐色长躯干,但长的很壮实,马肚子吃的圆圆滚滚,显然张炳玉平时照料的很好。 换了张炳玉赶车,问过司南,一行人往东北方向前行。 “富平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王翦伐楚,张紞定滇,张青云战四方,孙丕扬不转堂。古往今来,英雄豪杰、仁人志士不胜枚举,司南,你家什么地方?”王文和满腹经纶,像一本活史书,将这些娓娓道来。 家在什么地方?这难以回答,此时的他与杀乞头之前的司南不同,讨饭时的家在富平以北的仁智镇,而现在的司南真正意义上的“家”也离仁智古镇不远。 “仁智镇”司南沉思了一会回答。 “那地方好啊,烟叶和棉花、粮食很有名,听说前几年闹教,死了不少人,镇上最大的烟商被灭了门,信字烟那是闻名西北的好烟啊,可惜就这样没了,......不会就是你家吧?”说到这里,张炳玉停住了嘴,一脸惊愕的看着司南。 司南噙着泪,低头不语。 “唉!”爷爷长叹一口气,马车上的气氛充满了悲伤。 晌午时分,马车到了仁智镇外围,镇上正逢集市,马车根本进不了镇子,只好停在了路边一家小小的车店。 喝了些茶水,镇里依旧人声鼎沸。 司南想了想,跟几个大人说想去亡父抱着他去过的地头看看,爷爷磕掉了烟锅里的灰,别进腰里跟着他,张叔和王叔也起身说一起去看看。 往北二里地左右,到了地头,地头处当年父亲抱着自己在树下说话的槐树依旧还在,只剩下寒冬里光秃秃的枝丫,树顶还有一个老嗗(wa乌鸦)窝。 想起打记事起,每年夏收、秋收的时候父亲都抱着自己,站在这个位置,父亲都会指着脚下的地说的那句话。 “宝唉,记住爹的话,这就是咱家的地,你爷爷给咱家置办的,咱司家只要有这块地头,不管多大的灾都能挺过去。” 司南跪在地头,满腔呜咽,涕不成声,悲凉的哭声中寄托着司南的两世人生。 从爷爷带来的篮子里拿出黄纸、檀香,司南面向曾经自家的土地,三叩九拜。 离开地头,到了司家祖宗的坟地,坟地里司家的列祖列宗俱都埋葬于此,王文和在坟地里转了一圈。 “司南,想不到你太爷竟然是前清的进士,生在这个家里,是你的福气。” 祖父的墓地司南是记得的,点燃檀香,司南跪着手持檀香叩首,然后挪动到祖父的墓碑前把香用黄土堆起竖好,又在祖父的坟头也插上香,然后回到碑前跪好。 在点燃的黄纸前,司南重重的磕头跪拜。 坟地里一共有十多个石碑,每个石碑前都有了檀香和司南跪拜的痕迹。 离祖父墓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黄土包,司南走到旁边的时候,心中涌起一阵温暖和被关爱的感觉,仔细看了一下黄土包,发现荒草中有一块已经快腐朽的木板。 轻轻拿起木板,发现上面写着父母的名字。 酸楚像潮水一样涌来,“噗通”一声跪下,司南在父母的墓旁嚎啕大哭。 痛苦和悲凉,让他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在张炳玉的怀里,爷爷和王文和围在他身边关切的看着他。 坟墓上和周边的茅草已经被清理干净,木板做的墓碑已经在坟前被重新竖好,坟前的燃着的檀香只剩半截,烧过的黄纸被风一吹,缓缓升起一直飘荡在空中,随风摇逸。 跪在坟前,望着坟墓,也不知道是那个好心人帮忙埋葬的父母,司南重重的磕头跪拜。 “爷爷,张叔、王叔,我想待一天,给我父母尽快立块碑。”在回镇子的路上,司南说道。 “行,我们等你!”爷爷看了看张炳玉和王文和,郑重的说道。 进了镇子,这会集市上人已经不多了,几个人走向东街,那里是司南的“家”。 “嘶!”望着东街一大片几乎被烧成白地的残垣断壁,张炳玉长吸一口气。 “真是造信字烟的司家!”张炳玉惊叹一声。 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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