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三吴不可缺杭州,冶杭州不可无苏堤。苏堤这地方,面西湖而立,蜿蜒围绕西子湖,南起南屏山麓,北到栖霞岭,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六道长虹横贯其上,诗曰:“我来钱塘拓湖绿,大堤士女争昌丰。六桥横绝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
桥头所见,各领风骚:映波桥与花港观鱼相邻,垂杨带雨,烟波摇漾;锁澜桥近看小瀛洲,远望保俶塔,近实远虚;望山桥上西望,丁家山岚翠可挹,双峰插云巍然入目。
如在晨曦初露,月沉西山之时,轻风徐徐吹来,柳丝舒卷飘忽,置身堤上,端的勾魂。恰逢春风吹拂,苏堤上杨柳吐翠,艳桃灼灼,长堤延伸,湖波如镜,桥影照水,鸟语啁啾,桃花笑脸相迎。
柳浪闻莺,平湖秋月,长沙落雁······诸多胜地横亘其间,粉墙碧瓦掩映竹树,天风云影山色湖光,只需一叶扁舟便可览之无余,原是杭州西郊第一佳丽之地。这自然风光粉黛不施乃天生之美,勾得离乡游子,文人骚客到此一扫胸中积垢块垒,流连忘返。
倘若论起风土,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映波桥北有个庙,名字很是奇煞人也,叫“映波桥灵土地庙”,每年正二月祀神庙会,名字也教人哭笑不得,当地俗名叫“增福增财增寿神会”,什么好事都给占全了。逢到会期,早早地就有城里商家赶来,错三落五地搭起席棚,围着这座土神祠连绵起市,一二里地间耍百戏大莽式的、测字神算打卦的、敲锣鼓的、街头卖艺的、唱小曲的、随便摆个摊拉起嗓子说评话的、打十番鼓的······喧嚣连天,湖下游船如织,岸上香客似蚁,中间夹杂着高一声低一声唱歌似的卖小吃的吆喝:
“袁立伟的炸臭豆腐------要不要唻?景帝爷金口亲尝,颁赐近臣!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沾沾龙气嘞!”
“宫爆鸡丁------叶家独家秘笈,风味独特,爽到你欲死不能,叶氏少爷叶森兴初次掌厨,优惠感谢诸位父老乡亲!快来啰!”
“张晓康糖醋排骨,不吃你没来过杭州,正宗的汕头手艺!”
“张世文凉拌酸辣白菜!酸辣白菜!张大郎二十年技艺磨练,信得过!信得过哟!”
“章九公家的泥鳅拌酸菜-----天下一绝喽!不要徘徊,莫要犹豫!徘徊犹豫,等于白来,犹豫徘徊就是失去这大好机遇!瞧瞧看看哈!”
······如此种种,更把庙会场子搅得开锅稀粥般热闹。
离这临时凑合的小市场约三箭之地,绿树掩映之下,有一座虽小但颇显精致的茶楼,木幡上写着一个正楷大“茶”字,随着湖面吹来的微风轻轻晃悠。
因为离草市较远,故能兼顾两头往来人流,但也另有一大隐形好处,就是远离喧嚣,很是宁静,为来此品茶饮茶的顾客营造了一个良好的休闲停歇之所。
在二楼临窗的一个茶座上,桌上点心一点未用,两只茶杯依旧满溢,还冒着氤氲,点滴未汲,一派清冷与干洁的气氛。
放眼望去,几步之遥,倚窗伫立着一位二十左右的青年公子,只瞧他打扮平常,并不怎么出奇显贵,只穿件灰府绸银鼠夹袍,月白夹裤,脚蹬一双黑冲呢千层底布鞋,虽不侈华,却是干净利落纤尘不染。
按说此情此景,大好风光,人间胜景,应是一片欣喜怡然,但,这青年却浑身透着一股子阴郁压抑之感,面容冷峻,渗着一道道冷意寒气。
“三爷,今天是爷特地出游的日子,还是放开点心胸,赏赏景,品品茗!那档子河工水道之事等过了今宿,明儿再虑也不迟!”只听这青年公子身旁的奴仆模样的男子温声小心劝道。
青年闻听一动不动,宛若泰山,只八字眉下一双黑瞋瞋的瞳仁闪烁着,眉宇也好像似后世用沾水粘住了一般,郁结在一起,若不细瞧,很难分辨出。透过小窗,望着远处绿柳夹岸的西子湖,湖面止不住地被春风吹皱,青年公子嘴角微不可见地轻轻抽了抽,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回应,依旧凝视者窗外如仙庭般的胜景,但其无动于衷的神色,分明又无情地漠视着眼前的一切。
“三爷,昨天您还念叨着要去人市买上几个机灵点的小鬼子儿,不如咱们现在就踅过去?兴许还能挑上些好使唤的!”见自家主子这般表现,这男仆又挑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满眼希冀和期盼地望着自己纹丝不动的主子。
但这次男仆又失望了,眼前的主子依旧巍然不动,只是眼睛直直地望着眼前的春光景致,迎着夹杂着花草芳香和泥土气息的从湖面吹来的微风。
眼见着主子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这三十上下的男仆满脸急色,只恨不得跺跺脚,将自家主子生拉硬拽拖出茶楼,浏览周遭风土人情,市井生活,派遣主子心中压着的心思。
但,如此做法,他是万万不敢的,不仅仅是因为事后雷霆般的惩罚,更因为自个儿对眼前主子发自内心的敬畏。万般无奈之下,这男仆只得闷声再恭声请示了一番:“三爷,要不这样,成不?小的自个先去踩踩点儿,在购些风味特色小吃,您看怎样?”
兴许是刚刚反应过来,从自己沉思中惊起,又或是心存怜悯,不忍再看这男仆焦急模样,竟然“嗯”了一声,轻微点了点头,男仆咋看之下,欣喜若狂,连忙道了声“小的告退了”,屁颠屁颠地快速冲下了楼,一改往昔的稳重,大概是被压抑了太久,总要发之于外。
这男仆名叫李荣,本是江苏常州李家池孝廉,因家道中落,被迫北上讨生,无意中的一次行侠仗义,被现在的青年公子瞧上,便收做了府中的家奴。
李荣兴致勃勃地越过映波桥,步子走得极快,几分钟过后便穿过熙熙攘攘的草市,到了破败肮脏,臭味熏天的人市,他自己本就底层出身,虽说算不上最底层的贱民、小商贾、小农贫农,但这些后世看来绝对可以称之为悲惨世界的人间惨象,对李荣来说,虽不常见,但也丝毫不感到有什么奇怪和不妥,一是因为他自己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底层生活的不堪经历,对这人吃人的世道有了更为深刻的感悟和体验;二则因为他自身的时代局限性,在他的人生信条中,这些市场和交易的存在并不稀奇,甚至还应是理所当然!
这人市近期的突然勃然兴起,与前些日子江苏疆内黄河下游决堤是分不开的,大量的难民无衣无食,为图生存,便忍痛割肉含泪将自个儿稍大的子女贱卖给人贩子,如此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