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了,薛二爷子还让不让人消停?”屋里有人道:“知足吧!他让咱满山窝子钻着喂蚊子,咱就躲这里享清福。”屋外人低声骂道:“惹急了老子拍屁股走人。你说这老不死的平日里阴阳怪气不管事,一管事这发的哪门子神经?”屋内人懒洋洋道:“管他娘的呢!指不定被那场小地震震坏了脑袋。让一半庄中弟子巡山,注意所有可疑的人和事,莫名其妙!”屋外人“呸”地吐了一口浓痰,转身入屋。
邱仆承回到猎户家中,没再乱走,次日随猎手离开山村,在山中行两日到了鄜州洛交。进城后他谢走猎手,入市先往典当行当夜明珠,换了十斤黄金和五十两纹银。再去衣行走了一遭,出来时身着缭绫缺胯袍,腰革悬玉,头裹纱罗幞头,脚踏乌皮长靿靴,仪表堂堂,气派非凡,俨然一个富家子弟。出衣行后邱仆承又去了牲行,走进一家马馆,在厩中上百匹马中看中了一匹毛色雪白无一根杂毛的龙马,正要开口说话,旁边一名马倌道:“这马不卖!”邱仆承奇道:“小兄弟你这话新鲜,既养在这里,焉有不卖的道理?”马倌道:“其它的马我不管,我匹马是我的,我说不卖就不卖!”这时馆家老板匆匆走近,面有作难道:“客官您另选一匹健马吧,这白马是这位卢小兄弟相中的。”馆家竟对一名马倌颇有忌色,邱仆承不由大奇,才留心马槽中唯白龙马喂的是粟豆精料,其它马皆喂苜蓿草料,便仔细打量马倌,只见他生得朗目疏眉,面貌俊朗,年纪估计比自己小两岁,却少年老成,就像他的青色厮衣和轻狂孤傲共一身般予人以醒目。忍不住道:“本少爷就是看中了这匹白马,怎么样,小兄弟,本少爷给十倍价钱,卖给我?”马倌轻蔑道:“你可以买下这里所有的马,但你休想打这匹的主意。”邱仆承暗生敬重,馆家已道:“卢小兄弟为这白马委身作半年马倌,还有两个月就能赎身,是不会卖给客官您的!”邱仆承心下惊异,不动声色道:“此等神骏良驹是你一个小小马倌养半年就能换的吗?哼哼,恐怕连你喂它的饲料都不够本吧,分明在强抢!”马倌大怒,只是强忍不发。
馆家其实也很无奈,当初此马购入时,被经过馆前的这家伙恰巧撞见,硬是强行要求侍身买马。马倌习过武艺,他不敢惹,想忍痛割肉将马馈赠给他。谁知这家伙竟不领情,非要喂完半年马,让人捉摸不透。馆家出面解释道:“非也!这豆料都是卢小兄弟抄白大家的诗文与人换来的,不是小店所有。”邱仆承摸出一锭金子扔给他道:“这事不用你管了,你走开,这个蛮子交给我来打发!”馆家见他蛮横,又带着剑,心道土匪对强盗,各安天命,自己还是避远点好。
馆家一走,马倌从槽边摸出一根木棍,拿在手里。邱仆承像没看见,回身走到一匹黄骠马前,打开木栏将马牵出,就往馆外走。马倌愕然看着他的举动,叫道:“你不夺白马了?”邱仆承回头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我给店家的金子,足够买两匹马,你想继续养马就留在这吧!”
马倌瞬时明白了邱仆承的心意,颇为感激感慨,大声道:“在下卢以旬,从不无故领受他人恩惠,除非他是我的至交!”邱仆承大喜,松开骠马辔头走回道:“兄弟邱仆承!与卢兄弟一见如故,愿同义结金兰,可否?”卢以旬爽朗大笑,道:“邱兄暂且稍候,兄弟去去就来!”话毕出了马厩,再回时搬来了高案,置于东面,又出入两回,拿来香烛酒碗,和一只公鸡。
卢以旬拧断公鸡脖子,将血放干于酒坛之中,晃摇几下,满满斟了两大海碗。两人各自掐起一碗,在案前跪地高举,卢以旬先道:“今有卢以旬——”邱仆承接口道:“有邱仆承——”“结为金兰兄弟,祈生死相倚,求祸福与共,同心同力,肝胆相照——”两人同道,“——人神共鉴!如违此誓,天人同诛,万箭攒心!”誓罢对饮,砸碗叩首八拜。互报生辰,邱仆承十九为兄,卢以旬十七居弟。
在馆家惊奇的目光中,邱、卢兄弟两人联袂偕笑出了马馆,离开洛交城,放马在荒原上疾奔。他们有意比试坐骑脚力,纵速驰骋,奔不出五里,邱仆承早丢了白马的影踪。直前再跑将近一里之地,才望见卢以旬立于马上伫停在一个坡头,遥望远际。秋风正劲,拂起他的衣发,英姿迈往。邱仆承打马将近,卢以旬回顾一眼,放声吟道:“一日抱浮沉,千里追秋风。倚鞍倒行剑,杀敌在马下。”邱仆承拍手叫妙道:“二弟好文采,让哥哥听了心涌澎湃,恨不能立就挥起刀戈!”卢以旬淡笑道:“大哥也念几句!”邱仆承想了想道:“好!接几句!杀敌在马下,战死在沙场。赫赫功名在,纠纠好男儿!”卢以旬哑然笑道:“不赖,比兄弟强多了!”说时在马的脖子上轻拍两下。邱仆承笑道:“你应该拍它的屁股!——”卢以旬失笑时,“——神骏良驹,二弟可替它寻了名儿?”卢以旬挥左掌在空一斩,答道:“斩荆。”邱仆承来了兴致,追道:“非比寻常!荆棘还是荆轲?”卢以旬意味深长的笑道:“也许还是我自己呢!”“二弟好气魄!”邱仆承唤好道,“为兄观二弟举止,想必兄弟家势曾几极佳,叔父母尚且安好吗?”卢以旬黯然道:“家父早年在朝为官,因朝廷党争牵连被贬,愤然辞官,几年前抑郁而终。家母也在几个月前去了,兄弟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一时半会又不知该去何方,所以才甘心屈身为仆。”邱仆承道:“原来叔父作过大官,难怪二弟有如此风采,却不知为何兄弟没去考取功名。”
卢以旬哂道:“李室自身难保,与他索要功名,还不若去作一镇幕佐。”邱仆承试着道:“难道朝廷就如此不堪救药吗?”卢以旬摇头道:“难!这么说吧,重振唐王朝比新建一个王朝容易不了!”邱仆承只了解些身边疾苦,对朝廷内事所知甚少,讨教道:“二弟能讲解仔细些吗?”卢以旬道:“大哥知道,历代大统的王朝,历来是一代不如一代,主因皆是那些子嗣们养在深宫里,没有经历先祖披荆斩棘而磨砺出来宝剑般的品性。大唐历二百五十多年,李氏一族虎狼之气已流失殆尽,连宪宗帝也不能脱俗。”邱仆承沉思道:“藩镇割据,乃天下第一大害,要降服那一个个跋扈的节镇使们,的确不比重新夺取天下容易。”卢以旬目视远方道:“玄宗朝大设缘边节度使,又常兼任所在道的采访使,让他们集领兵权、财政调度权、监察任免权于一身。更有甚者,安禄山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他焉有不反的道理?大错已铸,皇帝却一错再错,又给予各道平叛的节度使自调兵食、总管管内兵募征发、任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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