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州通往江宁的沿河官道上,连绵的几乎都是成群结队的难民,拖儿带女,一个个衣衫褴褛,神情麻木。
灾民所过之处,野菜,草根,树皮,一干二净,犹如蝗虫过境,却只是杯水车薪,路边时有饿死冻死的枯瘦白骨。
为了活命,人在被逼上绝境的时候,总会爆发惊人的潜力,于是,一支支以同乡为单位的流民团体形成了,他们成群结队地打劫可入口的吃食,避寒的衣物,哪怕只是一口树皮,一堆烂絮,血腥的冲突也由此开始。
由于加入团伙的多半是壮年男子,为了自家的妻儿老小能够活命,冲突一旦发生,结局必然是惨烈的,短短一个月,这条官道上就死了上百个壮年男子,这些人,在平时可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就这样死去,对于他们的家人而言,也可以说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就在这灰暗凄怆血腥的难民大军中,夹杂着两个看上去有些与众不同的人,虽然穿着鼓鼓囊囊的破棉袄,与难民们一样,在泥泞的路边,破旧的庙里,潮湿的树林中同止同行,但是神情中却没有难民们那种绝望到极致的死气沉沉,要不是逃难的流民早已顾不上其他,他们早就被人盯上了,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敢拿出比野菜更好的食物,以防止那些饿得已经开始易子而食的流民们哄抢。
这两人,却是与七阿哥和苏培盛走散的胤禛和风华。
胤禛是一旦下定了决心,哪怕披荆斩棘也会贯彻下去,百折不挠,当初四人在被流民冲散时,风华考虑到以往所闻所见,曾劝说胤禛回头,却反被胤禛训斥了一顿,就跟训斥儿子似的,说她娇生惯养甚过女子,全无半分男儿气概,又说吃得苦中苦,方能成为为顶天立地的男人……
风华很囧,她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干什么?她不是男人也能顶天立地好不好……
劝不了胤禛,风华干脆不说了,直接陪在这位大爷身边,时刻不离也就是了,只他们两个人单身上路,真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危险,解决起来也很方便。
这一路走来,胤禛那自弘昐夭折后骤然消瘦还未恢复的体重,又一次大幅度跌下低谷,若不是风华见事情不妙,在日常的饮食中给他掺杂了一点灵水,恐怕走不到江宁,胤禛就得病个七七八八了。
不过这一点灵水,虽比不得灵丹有辟谷之效,却也大大改善了胤禛的体质,一路走在流民当中,居然没有感染上任何疾病,身体虽然疲劳不堪,内里精神反而越来越好,连他自己都有些暗自惊奇。
如此有风华暗中照应,两人平平安安地走在危机四伏的流民队伍中,胤禛很自觉地换了破袄,脸上遍布尘埃泥痕,青色的胡茬也开始冒出来,那一身贵气是无论如何也显现不出来了,想来这位四阿哥出生至今,就不曾这么狼狈过。
反是风华,似乎的确有些胤禛斥责的骄奢毛病,吃不惯的,穿不惯的,都不大肯上身,别扭十足,到底胤禛体悯她年幼又身家丰厚,不知人间疾苦,虽是狠骂了她一顿,却是时时刻刻监督关注着,生怕风华在流民大军中露出一点行藏,如是几次,不知什么时候起,胤禛便养成了习惯,也不要风华忙前忙后伺候了,轮到他每日里寅时刚过半便叫醒风华,趁着其他流民还未起身时,一言不发地帮迷迷瞪瞪的风华套上那被风华嫌恶无比的黑乎乎的脏棉袄,整理得妥妥当当一点都看不出内里的锦绣乾坤方罢休。
他却不知,风华起先不过是多年娇养已经不习惯脏乱,但她毕竟做过多年考古工作,哪里真会吃不得苦?况且她如今的体质,不睡觉也没事,处在这种流民队伍中,身边是地位尊贵的四阿哥,哪敢真的睡死过去?不过是看着胤禛变脸,觉得有趣,又看他心思沉重,身体越发消瘦,故意惹些事分散他注意力罢了,而胤禛不负她望,也是被风华磨习惯了,渐渐竟露了些严厉苛刻冷酷掩藏下的细致包容来,却是风华始料未及的。
两人便这样磨合着,一路走下来,靠自身本事躲过几起团伙抢劫,风华拿出来的也只是些堪堪够两人食用的野菜团子野菜汤罢了,看着平常,只是都在空间里养过,极为鲜美,胤禛没吃过野菜,只以为都是这种味道,倒没有疑惑。
只是胤禛走了半个多月,脚底都起了一串燎泡,一落到地上,钻心地痛,每晚都要在风华躺下后,细细地挑开水泡,浸泡热水,否则第二天根本就不能走路,便是这热水,也是得来不易。
他往日里出入都有车马代步,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却是硬生生坚持了下来,面上竟是不动声色,而风华在他眼里,是个身负武功的,比他状态好些也正常,他自不肯在小他那么多的风华面前示弱。
风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未打算出手让胤禛过得好些,吃食上用些心是怕胤禛身体拖垮了,得不偿失,但是行动上越是艰苦,却越能磨砺一个人的意志,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正是胤禛从一个难掩锋芒的贝勒爷成长为未来深沉莫测的雍亲王的好机会,风华才不会好心办坏事。
经过半个多月的跋涉,终于到了离江宁城不到三十里的地方,路上流民显然都有了盼头,一反死气沉沉的模样,整个队伍开始活跃起来,越是这个时候,却又是最黑暗的时候,这一路累计下来的恩怨,也都将在这里终结。
这一日,胤禛和风华都歇在山神庙里,风华和衣躺在胤禛身边,两人身下都铺着枯草,因天气犹寒,有个热乎乎的人就在身边,胤禛自然而然地就抱住了风华入眠,这却是有好些时候了,风华自然是一清二楚,惟有苦笑,若是正经去纠正,却不免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好在风华穿得多,身体发育也不明显,又在艰难的时候,胤禛的谨慎细心用不到她身上,倒没有闹出问题。
睡至半夜,骤然听到一阵器械打斗的喧哗,胤禛睡得极警醒,一惊之下,便坐了起来,虽是满脸疲态,双眼却仍旧锐利逼人,幽黑得不见底。
只见破破烂烂的庙门外人影憧憧,喊杀声不断,不时夹杂着几声惨叫,血腥味不断飘进来,胤禛不假思索地摇醒风华,不待风华出声,捞起那照旧被风华扔在一边的破棉袄,兜头给风华罩上去,极熟练地拉起风华双臂,穿了进去,草草地撩起稻草束捆了腰。
他动作极快,两人都起身后,庙里的其他人才慢慢惊醒,一个个瑟瑟发抖,满脸害怕恐惧之色。
胤禛却顾不上他们了,神色极其严峻地,一把拉了风华,从塑像左边一处坍塌处钻了出去,欲避开庙门前的冲突。
孰料刚出了庙,迎面飞来一件锋利沾血的铁铲,那正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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