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这场病确实是久积成痨,也或许是情事真伤身,原本已慢慢恢复中的胤禛突然病情又返复起来,致使二月的谒陵也是拖病而往,日至闰三月方才被太医们定性痊愈。
夏桃因之先前纵容,致使胤禛久病不愈深为难安,便再未叫他近身,连拉个小手都会死死瞪他几眼方以为止。
胤禛虽然吃不到口脸面清寒,心里却也知足,毕竟太久未曾见过她使性故凶的样子,自也有纵容的意味。
这一日近晚,夏桃领着突然被招回来的刘保卿与吉、祥、如、意四人中所剩的吉、如二人去了小膳房料理晚加膳,完毕换衣修面后刚入了中正仁和殿,便听胤禛的声音由西暖阁里暴出:“这些就是允祀教你的吗?这些就是你那名唤阿其那的阿玛教你的吗?!”紧随而来便是瓷器破碎之声。
夏桃心里一凸,忙几步上前挑起一角暖帘,首先见到的是匍匐埋首跪于地间根本看不清脸面之人,而后是同样跪地却背挺如松的弘时。弘时脸面之上的表情太过平静,不笑不恨,像是根本骂的不是他。而他们面前,是一地的碎瓷。
“弘时——!”胤禛像是对他此时的神情极为不满,怒唤。
弘时这才淡淡一笑,一个头地复起,道:“回皇上,我阿玛只教我射美享乐、赋雍风雅,至于私收耗羡之事,却是奴才以前之劣形,与我阿玛无关。”他说的极轻,只像在无所事事地言道“今天天色不错”一般。
夏桃虽然不知道先前他们在说什么,可这对父子一次的对话却叫她惊出一身热汗。
耗羡做为赋税的一角,月前正式下旨规定,一部分归地方官吏以为“养廉”,其余上缴布政司,为的就是耗羡长期以来公然被地方用来贿赂上司或私吞。
弘时如今做为倒台胤祀的“儿子”、被罢除宗室的平民竟然还有能力私收贿赂,可见其下的根基不浅。更为要命的是,这个弘时如今脾气竟是如此生硬,句句顶着胤禛的话头上风,以胤禛现在的身体与脾气,怕是这父子二人间再难有什么缓和。况且,弘时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这场风争最终以恒亲王世子弘升被削世子之位避家严教而终。
晚饭的食盒久久地摆在殿外,就着那一线被挑起的阁帘,夏桃立着,却没有勇气上前,通过什么言语安抚他为父的落漠。
有时她会想,父母与子女大约便是上辈子的恩怨太深了难解难报,才会在这一世投为一家,斩不断、理不清。
弘时或许没错,他只是天生受不了压抑与训道;胤禛或许也没错,严儿教子是历来的育子之道。只是身份太鲜亮、遇人太复杂、历事太权谋……
可真的生于平常之家,却也不一定能避过成仇,毕竟现代百姓之家多的是两代人无休无止相怨寡分的新闻。
也不知这般坐了多久,手背之上被蚊子叮咬已升发出几个极大的包包,夏桃挠了挠,就着座下的门槛挑了帘子往里看,见那人正聚了心神奋笔而书。夏桃一边挠着手面一边忍着肚腹的空空,挣扎了半天,才从门槛上爬起、入内,立在榻边只是挠手却不好开口。
有时候,胤禛会有种喜欢幼女的错觉,毕竟桃花四十多岁的人了,却总有些幼稚孩子才会有的种种小动作,可她偏偏固我,并不见因为年龄长了就有所改变。若是他们有个女儿,怕是母女俩站作一块会有种很滑稽的效果。
“过来。”
桃花很听话地过来碍着胤禛的腿边子坐了,正苦思着要说什么,却听空间里突然划来一阵“咕唧唧”的声响。
胤禛大叹一声,罢了笔、闪了眼去看缩着脖子的女人:“饿了怎么自己不吃?”
夏桃低着头抬了抬眼,顺溜把住胤禛的手臂,小声低咕:“你不也没吃。”
胤禛愣了愣,而后不觉失笑:“那便摆膳吧,朕也有些饿了。”
暖阁外的苏培盛耳尖,像是只听到这句,“喳”了一声便指着人上了小饭桌子于另一边榻上,陆续上了热过的几盘食物。
夏桃替胤禛穿了鞋子,扶着他过去,又接过净手的帕子替他擦了……整个过程极为自然,像是已做了无数遍,心里却仍是感动。如果你思念一个人以为终生不得见,突有一日终得再见,便是为他洗手羹汤、提鞋抚面,怕都是心肝情愿的。
胤禛看她做的嘴角泛笑却眼含于泪,郁结的心刹时也暖了半边,纵是有再多的情何以堪也顶不住她的真心诚意。
相对而坐着开了饭,胤禛却无一口食欲,满脑子都是弘时的言行举止。这些年他也不是不曾气重于弘时,虽然对其严诃可刚登基那会便立时把原属于自己旗下的镶白旗满汉八个佐领与蒙古佐领、包衣佐领、浑托具划归弘时,自是望其可成人成事,不负己望。可惜,这么些年来,弘时与老八老九他们越发亲密甚至不知揭掩,夜宿妓院便罢了,前两年竟然私霸民女。若不是自己私下做主取那田氏于他为妾,那田父还不知要闹到怎么个京城皆知。此事暗里一打听,却原来是那塞黑思与弘时酒后怂恿,怎能不叫人寒心?
这人若是心里有了生分与芥蒂,便再是看不清他人的真心与诚意,便是万般待他好于他眼中也不过是虚伪,甚至背上一个偿还所欠的“应该”。执拗于此,便也步步为错、不与相忘了。
可惜,弘时还是他儿子,纵是相气之下“过继”于阿其那有放任于他不再相问之心,可儿子终是儿子,又怎么可能处之如外人一般不顺便发配边疆或绞杀。
只是这弘时真是叫他彻底失望,屡教不改反变本加利,趁着酒意竟然强幸了个养心殿御前的答应,事后不但丝毫无悔还当着大臣们的面大放厥词叫自己想不了了之也无台阶。
哎,每每想到种种,便只能放下碗筷暗自生闷,胸腹中雷电交加无处发散。
夏桃眼见老四吃没一口便罢饭聚愁,便也觉得没了胃口,一粒粒把拉着米粒,想从脑海里把拉些笑话出来博君一笑,可她本就是木奈之人,记性又其差无比,竟然是一条笑话蝌蚪的影子都抓不到,便也罢了碗筷端着下巴发愁。
“想什么?”
夏桃自然地翻个白眼:“为什么我总是记不住东西呢?连个笑话也记不住。”
坐端着下巴,嘟起的嘴,愁拧的眉结,自弃的神色,就她这么个样子,胤禛便觉得很有些笑意,只是心结难抒,笑意也不过只是抽动了唇线却开不怀心愁。
“多吃点吧。”胤禛主动夹了块鱼肉到她的碗中,自个儿也强迫着自己吞咽食物。
或许是食物太过难咽,二人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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