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尽可能地抓住两人还是朋友的时光而已。
大雨倾盆,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哗哗的雨声在山间显得格外清晰。
墨北微起先还站在洞口,没过多久就退后几步,倚着岩壁坐了下去。
单调的雨声很有催眠的效果,尤其她这些天还没有好好地休息过,即便夜里也是五分睡五分醒,在完全睡着之前,她抬手给了欧阳少恭一个保温咒,在洞口布上一个会使人迷失方向的精神异术之后,她放心地沉入梦乡。
欧阳少恭一直注意着墨北微的动静,听到她绵长而有节奏的呼吸之后,心知她多半是睡着了,想到一路上她悄悄守夜、提前去清理“路障”,他叹了口气,暂时放下了某个念头。
注意到墨北微在睡眠中也紧握着法杖,欧阳少恭笑了笑。她果然是时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这样的人,竟还留着一分“心软”,实在叫人不知道如何说好。
可是,倘若她舍去这份“柔软”的话……
欧阳少恭眸色略暗,让他感到有趣的,恰恰是这些矛盾的部分。
因墨北微坐在洞口边缘,雨势变大之后,难免有雨水溅进来,她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淋湿了一点。
欧阳少恭正要取出包袱里的伞,突然盯着墨北微那处神色骤变。
淡蓝色的光芒散开,逐渐凝成一个半虚半实的人形。
缥色华服的女子撑着一把青竹伞站在墨北微身边,为她遮去了那些雨水。
她低头凝望着墨北微,目光无比温柔,尽是缱绻。
是那天见到过的残魂。
欧阳少恭站起来,不知怎的,竟然觉得那个身影异常扎眼。
他以相当冷漠的语气开口。
“一魂一魄,徘徊在世间有何意义。”
女子闻言转身回望,垂在身侧的紫色长发随之滑动,光华流转,如霞光般绚丽。
她望着欧阳少恭,过了会儿,抬起没有撑伞的那只手轻轻掩口,眉梢眼角的笑意中多出几分得意的味道来。
“能够守在心上人的身边,妾身心满意足,公子又何必多管闲事,莫不是,羡慕了吗?”
欧阳少恭被说中心事,一时间更是不悦。
看着对面女子满足的笑意,他心里就有些情绪翻涌不休。
“简直可笑,我会羡慕一个入不得轮回的孤魂?”
华衣女子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笑望着欧阳少恭,如同雨后天空般的双眸异常清澈,仿如能倒映出一切的明镜一般。
她从来就不是软弱易动摇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早地选择了无比艰难的道路,坚持着或许要千百年后才能窥见成功希望的理想,着眼于天下而非家庭,她拥有的,是超越坚强的强韧心灵与深远的视野。
分辨出话中的真意,对于她来说并非难事,要针锋相对地进行辩驳,也并非难事。
女子轻启朱唇,吐出了答案。
“不,公子羡慕的,是墨姐姐,对不对?”
欧阳少恭微微睁大了眼睛,双手在袖中握紧,黑瞳中涌出一丝杀意。
女子恍若没有察觉到那一缕暴烈的杀意一般,悠然地续道:“同是魂魄不全之人,为何她就能得到这般对待。公子是否有过如此想法?可是……”
女子眸中流露出几许悲哀,“公子又怎知道,世间定然没有人这般待你?或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人为你舍了一切,有人为你生死相许。”
欧阳少恭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好笑。
她懂得什么?
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会明白他的感受?
倘若墨北微看到了里面山洞内的石刻,还不知会如何对他!
这个孤魂竟也敢如此放肆!
女子低头瞥了墨北微一眼,手中的青竹伞微微倾斜。
“公子可知,妾身以何种代价,换来此时相随?”
女子抬头望向欧阳少恭,清湛的双眸如同凝了盈盈水光——分明没有眼泪,却仿佛载满了泪水一般。
她柔柔地笑道:“公子可知,妾身为何从不与墨姐姐交谈?”
欧阳少恭满心的杀意为之一滞,一丝疑惑冒了出来。
墨北微从未提过身边有孤魂相随,似是全然不知情。
“世间万事万物均需遵循天理,想要实现愿望,必要付出代价。妾身所付的代价便是……”
华服女子依旧笑得温柔,却叫人看了就觉得心痛。
“墨姐姐永不可能知晓妾身的存在,而妾身……”她弯下腰,伸手去捧起墨北微的发梢,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只在毫厘,却无法碰触,“永不可能触及墨姐姐。”
[汝在其身侧,却不能为彼所知。其在汝身边,汝永不可触及。以此,作为魂魄相随之代价,汝可愿意?]
当时,她欣然同意,于是,有了此时的相随不离。
“虽是咫尺,亦是天涯。”
女子合上眼睛,轻笑,“公子,你又怎知,世间无人为你如此?你又怎知,过去、现在、未来,定无人视你如常,待你如珍宝,生死相付!”
欧阳少恭有了瞬间的怔愣。
生死相随,却是咫尺天涯。
一个永不知晓,一个永不可及。
他怎知……世间从来无人待他如此……
片刻的恍惚之后,欧阳少恭心如明镜,深深地望了面前的女子一眼,沉声说道:“你是遥姬,作了安魂曲与想遥恋的遥姬。”
女子婉然笑道:“妾身正是苍遥姬。”
欧阳少恭忍不住笑了出来,“安魂曲、想遥恋……无怪如此……可怜你心中所系之人,却从不知你情深如此。”
苍遥姬不以为然地笑笑,“妾身从未想过以这般感情困扰墨姐姐。墨姐姐这样好的人,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妾身心中牵挂过多,也只能以这种方式任性地守着墨姐姐,不需顾虑其他……若然妾身生为男子,定会向墨姐姐求亲,只可惜,天意如此。”
因为深爱着对方,故而希望对方得到最好的幸福。
这样的心情,欧阳少恭并非不能理解,相反,他很清楚这种心情。
先前的不悦和杀意逐渐消散,他看着眼前的魂魄,微妙地有了一点同情。
那一曲“想遥恋”,若是由她演奏出来,定是闻者落泪。
永远无法实现的单恋之曲,近在咫尺却永不可触及的绝望,在最近也是最远的地方看着所爱的人,无法倾诉,深藏于心中的甜蜜而绝望的感情——原来这首曲子是这样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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