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驴侧坐在马上,还不得不伸出戴了镯子的粉嫩双臂紧紧搂住始作俑者,免得被驰骋的马儿颠簸下去。
一开始,她恨他恨得要死,觉得这男人今天让她在人前把脸丢干净了,可过不一会儿,兴许是对方的心跳太过单调乏味,一连数日没合过眼的她竟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要掉下去了,醒醒!”朱棣好像是腾了一只手出来把她弄醒,其实不然,这男人为了护住她不掉下去,已单手操控缰绳十里路,眼下是实在累得受不了才摇她的。
“老爷,对不住,妾错了。”夏青槐明显还在生他的气。
见她如此不识好人心,朱棣气不打一处来,可也没多说什么,他心里现在全是正经事,没工夫同女人计较。
诚然,他特意要她打扮成这样总归有些私心,这么多年,堂堂燕王爷还真没享受过怀抱佳人纵马而行的滋味,头回那女人是坐他身后,第二次好容易坐前头了,却穿了一身**冷冰冰的铠甲,既无风情也不方便。
仔细算算,这女人除了二十多年前德胜楼那次穿得像一女人,其余时候都丝毫不讲究,这既让他心疼又让他生气。心疼的原因是,他知道她在灵源山日子过得清苦,那么小一女孩子,成天同群和尚在一起,还得每日砍柴挑水下田。后来跟道衍回了应天,虽说是住“皇庄”,可以这丫头的心性,未必觉不出危机四伏,没心情打扮是必然的。再后来去了中都,明明和自己相爱,却得忍气吞声当小姨子,伤心伤身之余还提防旁人闲话,遮掩自己惹祸上身的绝世姿容还来不及,何谈涂脂抹粉。跟着就更惨,先是生活在徐辉祖那烂人的淫威下,其后进宫当了女官,接下来又去中都药铺一呆就是八年,自己虽让郁家对她有求必应,还命张玉给了上万两银票,她却全数捐给“恩人”和穷人。这辈子就不谈了,直到今天她都还是一大兵,怀孩子的时候尚同他一起巡边,就没过过一天正常女人的日子。
这是朱棣心疼的原因,他生气的原因就说来话长了。其实早在万寿山上得知这女人怀孕,燕王爷就有将她明媒正娶的念头,那样她便可堂堂正正当他媳妇被一堆人伺候,穿衣打扮更是不在话下,可这女人死活不同意,还找出一大箩筐理由不嫁他,那时他的心都要碎了,为此酩酊大醉一晚,后来好不容易想通,这女人也让步了,他们就在山上以日月为媒天地为证成了亲,但结婚当日对方硬不肯穿得喜庆,简直把他气晕。
这女人确实生得美,但又不仅是美,世上美女燕王爷见多了,可没一个女人有她这种味道。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燕王爷看来,若说从前她还是朵善良固执胸中又有丘壑的闷骚小白花,那现在就复杂了,如今她既有女人的温婉又有男人的英气,邪恶起来勾魂摄魄十足妖物,正经起来杀伐决断仿若自己,在人前又懂得收敛,时时处处注意维护丈夫的形象以及同下属的关系。只可惜,燕王爷首先是作为一个生理健康的男人而非一个打算征服天下的政治家存在,他再怎么了不起,还是希望自家女人能够性别特征明显些,不仅指在床上明显,还包括在大庭广众之下——其一,没人愿意老被说成左风,其二,是男人就希望被妒嫉。
夏青槐这一打扮,虽然还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是燕王爷的女人,但毫无疑问,当见到一地下巴和鼻血,朱棣脸上非常有光。这花枝招展的美人因为生怕掉下去而做出一副生了吸盘的壁虎样子时,浑身酥麻之余,朱棣心里还生出了无比豪情,觉得这才是女人和男人相处的正常模式。那时他甚至想,皇天在上,我朱棣再也不看您不顺眼了,您保佑我赶紧打下江山,我就把这女人打扮成狐狸精模样锁在深宫,然后天天好不快活,就算您惩罚我每天吃她做的淡而无味的饭食我都认了,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今早上看到那片小小的辣白菜叶,我堂堂燕王爷竟热泪盈眶了半天。
“老爷,您身子不好,偏要在这雨天赶路,如今货被抢了,马被抢了,仆人们死的死逃的逃,青儿都差点被贼人侮辱,您再要有个三长两短,这兵荒马乱的,叫青儿自个儿怎么活啊!”
幸运的朱棣和夏青槐半路遇到了耿炳文的一小股运粮队,尾随不多久后,天开始下起倾盆大雨,这对居心叵测的男女跟进了军爷们避雨的破烂山神庙,一进庙里,老爷就虚弱得躺地上爬不起来了,还不断咳血,一身狼狈的小妾则悲痛欲绝,伏在老爷身上哭得死去活来,让不远处那群正在烤衣服的饥渴大兵□焚身。
就在大雨渐小运粮队准备上路的时候,那名叫青儿的小妾站起身来朝他们轻移莲步,既悲伤又怯弱地求他们不要把火灭了,因为她不会生火,而她家老爷眼看就不行了,她想让他去前舒服些。把这话说完,她自己也不行了,顺势倒在一名看起来最为激动的大兵怀里,一时群情汹涌,为争夺这晕过去的绝代佳人大家几乎打起来,最后还是长官协调,说这对夫妇可怜,男的要死了女的也不省人事,留两人下来帮帮吧,副官,你立刻带队上路,我和那个谁留下,就你,你待会帮忙看着那男的……
半个时辰后,燕师大军各就各位,分成数股准备向耿炳文发起第一次猛攻,然而在出师前,一向跟在燕王身边打前锋的夏都事被留在大营关禁闭,临走前燕王爷以近乎咆哮的姿态下令说:“不到凯旋不得把这妖物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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