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北平后,夏青槐请了病假回庆寿寺,朱棣当然知道她是在闹情绪,只是事务繁忙暂时没工夫同她计较,随口就准了。夏青槐到了庆寿寺,本打算向道衍好好哭诉,却发现道衍身边多了个青年每日寸步不离地守着。当知道对方叫马和,她当场愣住,其后马大哥长马大哥短,简直比对道衍还亲。道衍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师父还玄学泰斗,怎么识不出个人物?听她这样说,道衍不一会儿就将马和的八字寻了来,还担心算不准,特意叫袁珙到寺里给他看相,过后两人均是对这青年另眼相待。
袁珙在庆寿寺留宿一夜,第二天临走发现夏青槐也在,像想起些什么,拉着道衍到一边神情凝重说了半天话,弄得夏青槐心里发毛,事后问道衍,他说没什么,只不过那天晚上,道衍同她吃饭的时候神情黯淡地出了好一会儿神。
“世子,主持大师不在,天色已晚,您请回吧。”
夏青槐从城外跑步归来,打算同马和继续聊聊南洋的满刺加国,一进精蓝丈室就晕了,要不是沙弥正好对屋内少年说了这句话,她肯定觉得是老天在惩罚她擅自修改誓言。
“晚些无碍,”少年平静地回复了沙弥,转头发现她在门口,十分欣喜地说:“夏护卫来了,正好。”
少年竟然认得她,而夏青槐看着那再也熟悉不过的眉目气质,心里百感交集。
“夏护卫怎么了?”少年的目光探究起来。
“没什么,有些累,”就连听着他的声音,夏青槐都有些恍惚,低下头才道:“未知世子找道衍师父有何事?”
少年沉吟半晌,凄凉无比地说:“父王病得不行了,有燉想请道衍师父去开封一趟。”
“什么病?”夏青槐抬头急问。
“虚痨,二十四年得上的,越来越重了,”少年观察着掩饰不住焦急的夏青槐:“这些年请了不少大夫看过,父王自己也精通医理,都说熬不过明年冬天。有燉这回巡视北平关隘,临时住在四伯府上,听四伯母聊及道衍师父的医术,今日有空便擅自寻了来,想最后再试试,不想道衍师父现在都未返。夏护卫可知他去了哪里?何时才归?”
“世子稍候,我这就去找他,马上回来。”夏青槐行礼告退,一到门口便拔足狂奔,留下眉头紧锁的朱有燉。
“世子,请恕老衲无能为力,”道衍看着他们,一脸平静:“如若真照世子所言之症状,王爷确然已熬不过明年冬。”
“师父,您都没有看过,怎么知道没救?”朱有燉走后,夏青槐伏在道衍膝上嚎啕不止:“师父去一趟吧,求您了!”
“没用的,”道衍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去年为师就知道了,王爷命为师乔装去看过,确实治不好。”
“那他何以会得这种病?”
“青槐,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要多想了。”
听道衍给朱橚判了死刑,夏青槐再次哭得死去活来:“师父,难道您支持青槐去辽东,就是怕青槐知道这件事?师父这不是为青槐好,是在害青槐啊!您明知道青槐的打算,明知道青槐欠他一份债未还!师父救他,救救他,他要是死……”
道衍一声惊叫,还来不及上前,她就已倒在了地上。
道衍老泪纵横,坐在夏青槐榻边守了她一夜。夏青槐醒的时候,见老人家一副憔悴样子,心疼得厉害。“师父别担心,青槐身子好着呢,不像从前了。”
“青槐可想知道袁珙说了什么?”
夏青槐点了点头,后又摇头。“师父若有任何为难都可不说。”
“袁珙说,看不清,但凶多吉少。”
夏青槐笑着安慰道:“青槐不怕,已是死过几回的人了。师父没同他讲其它的事吧?”
“没有,”道衍长叹:“青槐,师父没把你的身份告诉任何人,其实是因为师父希望你走,越远越好。袁珙看不清你的命,师父也看不清,可师父觉得,青槐的性子不适合这里,不像师父,也不像他们。”
“可青槐不想离开,”夏青槐坚定地说:“十年,青槐发了誓的,要守在他身边十年。”
“值得吗?”
“青槐没有考虑过值不值得,和师父一样,可又和师父不同。青槐没大志向,只觉对他有愧,也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所以无论他怎样对青槐,哪怕在他看来青槐不过一件可以随意送人的东西,青槐仍会守住承诺,有时甚至觉得十年还不够,后悔怎么没有多欠他一些,若是一生多好,只是……”
“师父,青槐要去开封一趟。或许他命不该绝,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不去试试怎知道呢?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青槐原本就欠他。”
八月中秋夜,北平郊外,夏青槐倍道兼程往南。为避免朱棣生疑,道衍让朱有燉先走,说随后会让夏青槐去开封,她承了衣钵,同他亲去没有分别,之所以选在中秋,则是考虑到朱棣往年此时都在万寿山过夜,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夏青槐的快马应已到了河南境内,他无从查起。
骑在马上的夏青槐毫无越狱成功的快乐,在丝丝中秋凉风里,她心如刀绞,因为尚未离开北平,她就已经开始想念那名男子,想念他的笑、他的怒、他的一切。当纵马疾驰于广袤大地,她仿佛回到了年初的漠北。她伤心欲绝,脚程不由放慢,不多久就被追兵赶上。
“马大哥,你放青槐走吧!”
“对不住了青槐,”马和示意侍卫上前擒住她:“王爷有令不得伤你,但你应付不了这么多人,与其体力消耗殆尽,不如现在随我回去。王爷待你素来都好,这次也不会为难你。”
“马大哥,青槐这次非走不可!”夏青槐枪花一抖先发制人。中秋圆月下,她一袭黑衣,如灵蛇游走刀剑之间,手中长枪招招干净利落,枪尖过处梨花纷飞,枪杆扫处棍打一片,瞬时已有几人倒地,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的人绝对不一样。
“都给本王住手!”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夏青槐猛一哆嗦,收手比任何人都快。
“夏青槐,你过来!”
她心惊肉跳地转身,看到朱棣要吃人的脸色,吓得枪都掉到了地上。
“你要去哪里?”
夏青槐跪在地上说不出话,只傻呆呆看着他,心如擂鼓。
“你要去哪里!”第二次,朱棣已不是责问而是咆哮了。
夏青槐刚想撒谎,才说出一个字就被他狠狠勒住喉咙。她喘不过气,死命把那只手掰开,撬伤了他的手指,抓破了他的手腕,甚至划开了他的静脉,可一切都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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