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上车,满腹心事的徐辉祖当着石头和袁芷的面最后拥抱了他的好妹妹,处于热恋中的那两人则暂放下眉来眼去,依样画葫芦将其实没多少的离情尽诉。等夜溢上了车,徐辉祖又进来递给她一包东西,说溢儿什么都舍得,但可能不会舍得这个。夜溢打开一看,感激万分地叫了声大哥,徐辉祖安慰她,说那小子没事的,人家已发誓要当孝子了。
告别众人,马车往中都进发,夜溢坐在车上捧着李景隆送给她的三件宝贝,愁肠百结。这时她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何徐辉祖和道衍都要她离开,她没说过非这样不可啊。依她自己的性子,争不过的话也就妥协了,也还是会好好活着,顶多伤感些,可如今她不仅自己要开始孤独,还伤害了很多人,徐家的大人孩子倒也算了,小色魔允炆也算了,可李景隆呢,朱橚呢。
她清清楚楚记得滚落山坡时朱橚歇斯底里的声音,她知道他当时是打算追下去的,她知道他有多爱她,而她也一直把他当朋友啊,何况最近这段日子,她已经在想办法将他看作丈夫了,否则不会不理朱棣偶尔投来的意味深长,否则不会那般紧张他在旁人面前落下话柄。如今她这一去,朱橚肯定伤心死了,依他现在的性子,虽不至于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夜溢念着朱橚当日给她的承诺,愧疚得想去死。这次,她是真动了去死的念头。
“姑娘,现下还出不了城门,你在车里坐会儿。”
“出了何事?”
“皇后娘娘的虞祭车仗回城。”
马车夫的话让夜溢连忙掀开帘子,见城外绵延数里的素白长龙正向城门蠕动,心下不由黯然。几天前,她跟在同样的车仗之中,身旁是深爱自己的丈夫,前面是那个曾让她肝肠寸断的男子,再前面还有她亲爱的义父以及和蔼可亲的宗泐大师,如今她却不得不静静候在街边,与他们擦身而过。
徐辉祖让袁芷给她套了件臃肿的袍子,又戴了顶瓜拉帽,还缠了条毛茸茸的宽裘皮在颈间,她这时看起来就像个痴肥的暴发户。她瞧了瞧自己这身打扮,暗忖混在人堆里应该不会被认出,就下了车,想最后好好看看那些可能永生不会再见的人们。马车夫很紧张,守在她身边不停小声说,姑娘可别让我回去不好向主人交待。夜溢笑了笑,说你家主人也拦不住我,何况不会有事。
她长得不高,又只敢站在角落里,车仗队伍过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着。马车夫见她一脸沮丧,又被他家主人训话一定好好照顾这丫头,心一横,说姑娘忍住痛,对不住了,便将她举起来了一些。夜溢说了声谢谢,毫不理会身上火辣辣的伤痛,开始专注搜索队伍中熟悉的身影。
她最先看到了善世法门的高僧,见道衍在内且面色一如往常,不禁想起她这义父一手打造的伏延千里营救计划,暗自赞叹他的老谋深算当世无人能及,当然,千里马还需伯乐相,朱棣也很了不起。那之后,她见到了她曾经的心上人,那位了不起的明日之君,同时也看到了他身边之人,不由记起马皇后曾对她说的一番话,这对夫妻果然琴瑟相调。
不知不觉,她念起了唐婉那首极为应景的钗头凤,怆然泪下之余也万分清醒,眼前人并非深爱唐婉之陆游,所以此时此刻,他脸上的十分凝重之中没有一分会是为她,朱橚则正好相反。
看着名义上的丈夫任由穆氏搀扶走在车仗中,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形销骨立、脚下虚浮,完全没了就藩那日于高台上的丰神俊逸,顷刻间,她心头涌起无比的内疚,恨不得这时就冲上去告诉他自己没死。马车夫猜出了她的意图,赶忙加大手上力道,而被这么一提醒,她也没再怎样了,因为道衍和徐辉祖没有留给她任何退路。
“大哥、义父,为何你们甘冒诛全族的危险也要让溢儿离开?溢儿感谢你们做的一切,若此生无法报答,来世定当结草衔环,可你们真觉得这样对溢儿最好、对他人也好?我以为你们错了,但我已无法补救。”
“橚哥哥,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我对不起你。”
出了城,马车夫松了口气,他掀开帘子看了看缩在车里头想心事的夜溢,暗自庆幸要不是刚才勒住这丫头,恐怕早已出了大事,那就是第二次失手,真没脸回去同主人交待了,自己一条命是小,恐怕会牵连满朝上下。
“姑娘,张某刚没把你弄疼吧?”他递给她一个馒头。
“谢张大哥,我不疼,可我刚没把您抓疼吧?”
夜溢接过馒头就啃,她数日没吃东西,这会儿吃得吧唧吧唧响。马车夫笑了,说姑娘只是牙口好,手上倒没什么力气,自己皮肉粗糙,无碍。
“张大哥生得这般白净,何来皮肉粗糙?”边说着夜溢边觉不对,这男子的脸和脖子貌似有色差。说时迟那时快,她腾出只爪子就往对方脸上抓去,果不其然,一张传闻中的人皮面具被揭了下来,那人又惊又怒。
“张大哥,我多年没见过做工这么精细的面具了,大哥用完了送给我吧。”
那人被她气得几乎晕倒,但听她继续说:“张大哥这不叫皮肉粗糙,叫有男子气,啧啧,生了副将军脸呢。”
那人面色缓和了些,她知道自己的马屁起了作用。“难怪我大哥要您戴上面具,原来是怕张大哥夺了他的风头。”
马车夫听出她话里有话,笑了笑,拿出副坦荡荡的神态说:“姑娘勿要疑心,此番乔装正是主人授意。因张某在军中确有些地位,故不能以真面目送姑娘去中都,主人又找不出比张某更为合适之人。”
“原来如此,烦劳张大哥了。”被人暗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夜溢有些不好意思。
吃过馒头继续赶路,入夜,他们抵达中都一郁性人家。那郁家老爷曾是徐达旧部,后官至户部侍郎,洪武九年牵涉至空印案,本是死罪,但经徐达求情,便只判了杖一百戍边,两年后殁,徐家一直暗中照料其未亡人陈氏及独子郁新,算来已有六年之久。陈氏在徐家的资助下于西城街和子顺街的交汇处开了间规模不小的药铺,名“开郁堂”,夜溢早年随朱橚游钟楼的时候还进去逛过,对这位容貌普通但气度非凡的女老板颇有印象,此番再见不由唏嘘。
将夜溢平安送至开郁堂,张姓马车夫便告辞了,走前单独掏给她厚厚一叠银票。夜溢见这阵势,觉得终于要同应天所有人和事画上句号,心下凄凉,对方见她这副神色,还道是丫头嫌银票面额太大不好用,连忙又掏出些宝钞给她,说张某这儿还有些碎钱,姑娘先拿去,方便些。夜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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