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粥、陈皮猪脑汤和萝卜炒猪肝为主,连她喝的水亦改成了清一色的蜂蜜绿茶。夜溢总觉口淡,既吃不下饭也喝不下水,几天的工夫就瘦了一圈,加上之前的晒伤,看起来憔悴万分,几乎不成人形。
“公子这又是何苦?原是你拒了人家,怎比被拒的人还要伤心?”
夜溢伏在凉亭的栏上仰头看天,见天上仍是繁星闪烁,一如那场夏雨前的七夕夜,不由自言自语起来,没有正面回答。
“人年少时,总想寻个诗情画意之地同所爱之人共听风雨,若不得,便满腹惆怅,甚至觉得生而无趣。待得壮年,每每踽踽独行于骤雨秋江,又会被一腔旅恨离愁堵了心绪,以为身处乱世不得不离开至亲飘零四海才是人间至苦。可当年老,那少年惆怅和壮年离情却如雨打风吹去,任僧庐之下夜雨点滴。人生百味,他才尝了几味?若连这个坎都过不去,那就真是金玉其外了。”
“公子说的这些,玉梨倒是听明白了几成,不过还是不知公子自己何以如此伤心。”
“我是想起了自己爹娘,”夜溢看着栏下一湾池水道:“我那爹爹和娘亲原本情深似海,然而生逢乱世,任是何等情深都抵不过命运。六世□有首诗,我念给你听听好不好?”
未及身后人开口,她便轻轻吟起来:“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她自言自语,全然没有注意到听话者已换了人。不知何时,玉梨已悄悄退下,此刻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年逾不惑的魁梧僧人。
“干女儿,那六世□是何人?义父竟没有听过。”
“他出身于藏传佛教宁玛派,后来却不得不入了格鲁派。”
“原来如此,”道衍不知听明白了没,总之出神了,片刻后,用极小的声音叹道:“如此尊崇礼遇,果真是出于多封众建,因俗以治。”
见道衍能把任何事往屠龙之术上扯,夜溢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见玉梨不在,稍稍放心,也没拦着,不想扰了老人家的兴致。道衍这回却点到即止,很没有往日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
“干女儿,义父知你自小通透,只是你小小年纪,何来如此多的禁忌?须知禁忌多了,通透便不是真通透,而是执念。义父以为,你既非佛门中人,那便年少时做年少事,壮年时做壮年事,随心即可。”
“可是义父,佛曰放下,溢儿是怕放不下啊,一如对爹爹,一如对前尘,一如前尘对溢儿,一如爹爹对溢儿,到时岂不徒增所有人的痛苦?”
“干女儿,义父并不清楚你所言之到时究竟何意,但你可知佛所谓放下,乃是心放下而非事放下。佛不叫人纵欲,亦不叫人禁欲,何况于凡人而言,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对应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如何禁得了?苦因无法引发乐果,禁欲亦无法达到解脱。干女儿,义父原以为自你决定离开灵源山,便跳出了你爹爹的格局,如今看来,实是有些失望。”
道衍原是在劝解她,忽而话锋一转:“为医者,救乡人于肉身顽疾之痛,为圣为贤者,救世人于精神妄念之苦。你既然出了灵源山,便注定不能再像你爹爹那样活!”
应天城西,陌柳庄凉亭外,一个身影久立柳林之中,将亭内人的对白尽收于耳,可他并不知此刻听来的,是他们一生血泪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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