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身边有个俗家弟子名恒月的,其人小小年纪怀有惊世之才的名声已传遍神州大地。张定边听说此事,面露赞许微笑,心下却伤痛不已。
洪武八年中,道衍以通儒被召应天善世法门,想那善世法门乃当朝佛教统领机构,为天下第一禅林,故欲带恒月徒儿去见世面,不料后者执意不肯。
“爹爹,”半夜噩梦,夜溢再也睡不着,起身摸到张定边的卧房将其唤醒:“溢儿刚做了个梦,梦到了小时候。”
张定边坐起身,将女儿抱上床,搂在怀里一脸慈爱地说:“其实我家溢儿想去,对不对?”
夜溢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好溢儿,你怎么看待爹爹这些年的做法,为何总要你跟义父四处游历?”
见女儿不语,张定边强忍心酸循循善诱:“女儿,你的宿命不在这里,不要忤逆天意了。”
“哪有什么宿命?爹爹别信。溢儿只想守着爹爹,让爹爹一生再无波澜平安到老。”
“没有你在身边,爹爹一样能再无波澜平安到老,”张定边对女儿撒谎成性甚觉无奈,只觉得自己害了她,心酸万分地说:“你出生那天,武昌城已被围四月有余,爹爹率众拼死护城,疏于照顾你娘,让你娘一人去了。她为你留了这个名字,原是希望你一生远离风浪,你却注定是那平息风浪之人,又如何能远离。”
言及此处,张定边越发觉得对不起女儿且有违妻子心愿,一时老泪纵横。
“那日,罗复仁前来劝降,爹爹本想杀了他以儆效尤再拼死一搏,可低头便见怀中的你正朝爹爹笑,爹爹觉得是神谕啊。溢儿,既然你一出世便救了数万人的性命,你以为你这一生会在深山终老么?你自小对爹爹孝道,但对父母孝只是小乘慈悲,你的命数不该如此啊。”
内心同样纠结的夜溢一直无话,至天亮还在张定边的怀里默念那句“生离别,生离别,忧从中来无断绝”,一夜离人泪。焉知二十五年后,济南城楼上,当眼睁睁看着燕师大军拔营,看着数十万人马消失于地平线,她同样泪满衣襟,记起了这一年即将离开灵源山时的痛。
那时,燕军已不分昼夜攻城三月,引黄河水灌城,不远千里调来大炮轰城,济南仍如磐石。当收到道衍“师老矣,请班师”的来信,在终于狠下心拔营离去的那夜,遥望城楼上望夫石般的妻子,那位豪情万丈、坚忍不拔了一生的男子噙泪骑在马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直至济南城消失于地平线。
张定边那句“生于战火死于征途、一生颠沛流离、临了尸骨无存”其实错了,她女儿是遭了天谴的命,永生永世都难逃此厄运,除非奇迹出现。但是,奇迹会否出现?莲夫人说,我摩利支天以形神俱灭为代价救我女儿,难道还赢不过贼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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