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ume.30
“是小沢田啊~”
肖蒙·亚力克西斯是流浪之子。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牵挂,背上他的画袋,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何处是他不能去到的。所以英诺森并没有想到,肖蒙他会那么快又回到威尼斯,这个生养他的地方。
肖蒙随性惯了,在河道旁下堤坝的台阶上一坐,英诺森在他身旁跟着坐下。那年他救出细凤,将她送来威尼斯时第一次遇见肖蒙,他的脑袋里残存着太多记忆,在见到肖蒙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只有这个人是可以的。彩虹大空尤尼曾经对他说过,沢田纲吉和白兰·杰索某种意义上是十分相似的,他承认这一点,但毫无疑问,相比白兰,百余年前的肖蒙同他可谓更接近些。
沢田。在这个时代,在当下,只有肖蒙知道这个名字,也只有他会这样唤他。并且,他亦时刻谨记恪守着和他的约定,对外缄口不提这个秘密。
这样一来,直到最后的最后。总还是有那么一个人,他知道沢田纲吉曾经存在于这一段历史。
肖蒙伸手去捣水,弄得手都湿透了,沾上的萝卜泥洗去,但脸颊边沾上的那些,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反正英诺森也没有提醒他。
他今日并不是特意来找肖蒙的——怀表走针总是慢上了那么几分,趁着早起他便抽空出门,不想路过雕金店时看到了那个埋头弓背的熟悉背影。听肖蒙说起他才知道,原来他正在店里做学徒。
英诺森疑惑:“难道拉赫曼夫人她没有将那幅画拍卖后的分成交给你吗?”
肖蒙:“拉赫曼夫人第一时间就交给我了,可以放心~”
英诺森:“那你怎么……”
肖蒙知道他好奇自己怎地平白无故出来做工。流浪画家流浪画家,没有足够的资金,就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行走,但游经的范围便极其有限了。肖蒙早早闯出了名头,纵然人们不知他的模样,但依靠出色的作品,他的足迹得以不断延展出去,抵达遥远的异国他乡,那是仿佛没有尽头的辽阔世界。
他也不打算隐瞒:“最近的几笔款项我都一分没动呢~小沢田不是缺少资金?以后需要用到的地方还很多,总是得未雨绸缪的。”
英诺森侧头,深深看他一眼。末了叹息,“谢谢你,肖蒙。”
肖蒙去向雕金师老头请了会儿小假,就这样也被老头阴阳怪气地讥诮讽刺,肖蒙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告别,就跟着英诺森一溜烟跑掉了。
在钟表店检查了一番,钟表匠替英诺森的怀表重新涂了层油,问题得以解决。钟表匠师傅捏着手帕将修整后的怀表递还给褐发青年。作为一名老工匠,他接手过各种各样的钟表,为人格外热心,不经意就多问了一句:“表盖里没有刻字?”
很多人都喜欢在表盖里侧雕刻上那么几个字,或箴言,或是重要的人的名字,或有着什么意义的字母、句子,可像这样光秃秃的,倒是不太多见。
英诺森垂下眼帘,顺着他的话语视线落到漆色斑驳的表盖,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师傅不如帮我重新漆下颜色吧。”说着又将到了手中的怀表再推了回去。
老师傅有点愣,释然地笑笑,“好,请稍等。”
手艺人靠自己灵巧的双手吃饭,技巧娴熟精湛得令人咋舌,在这个时代,要么付出体力,要么付出手艺,仅靠脑力存活,那是连资本家都无法做到的事。等得一时半刻,英诺森出门的目的已经达成,将外表完好如新的怀表重新收纳入风衣衣袋,这就同肖蒙离开了钟表店。
也就在那大约五分钟以后的事,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一个人影,那是个长相坚毅英俊的中年男人,身形高挑挺拔,迈开长腿上了台阶,踏入规模不大的钟表店。那老师傅停下手里的细活,眼神微微上抬,随即又撇了回去:“回来了啊。”
那男人“嗯”了一声,嗓音沉厚,仿佛含着股什么难以言喻的质感。
“只是小毛病,很快就修好了。这是报酬。”他从口袋里掏出修理好钟表机芯后顾客支付的钱币,手掌一松,钱币丁零当啷全数撒在了柜子上。
老师傅一副很满意的神色,突然懊恼地叫嚷,不轻不重拍了下发际线后退的脑壳:“糟糕,我烟瘾犯了……嘿!狄兰伙计!你先来帮着修理,这樽座钟客人下午就要的!”
随后再顾不上男人的反应,赶忙去找他的烟袋,翻出前些天刚买的想尝试一下的新品种烟叶。
被称作“狄兰”的男人一边摘去手套,一边绕过柜台走入工作间:“行。”
雕金师老头善心大发留英诺森用了一盒工作餐,嘴上依然满腹牢骚地朝无辜的肖蒙吐。肖蒙大约是习惯成自然了,一张总是挂着微笑的面孔就四两拨千斤轻描淡写地应付了过去。
午后光线柔暖,照射在身上勾起深藏在骨子里的慵懒,肖蒙打了无数个长长的哈欠,手上一个打滑,又一颗光荣牺牲的萝卜,一旁坐着被老头一锤定音拉来临时充当监督角色的英诺森,手指屈起垫在下颌,他偏着脑袋感到好笑地频频摇头,颇有些不忍心再看的意味。
可就算萝卜再凄惨,肖蒙还是义无返顾地拿刻刀继续糟蹋下去。他卖力地抠出一个小孔,虽然那孔形状怪异,神色无比认真。这样一来,从他嘴唇中冒出来的话倒多出了几分心不在焉的感觉。
“你现在住哪里?”
英诺森下颌微微抬高,离开支撑的手指些许:“罗西旅馆。”
“不远嘛~有空我来找你玩吧。”
“行。不过我很有可能不在。”
肖蒙剜去萝卜泥的刻刀尖一顿,“……也是~马上该忙起来啦。”
彼此知根知底,也便不再多说下去。英诺森重新支起下颌,背后靠着变灰的墙,以放松的姿态细细端详起肖蒙的侧面剪影。光点如影随形,闪烁着斑驳而稀疏的光芒,以及一旁粼粼的水光反射上来,在柔和明亮的光柱中,有弥细尘埃恣意旋转飞舞。
英诺森一直觉得肖蒙的侧脸很漂亮,轮廓、五官与气质使然,目光寸寸描摹下来,十足的赏心悦目。然而英诺森也始终认为,当执起画笔,挺直了脊背,在写生对象与画布间来回比对的视线肃淡而认真,虽然波澜不起,却透着股常人辨不分明的热忱、衷爱,与虔诚,这个时候的肖蒙才真正令人挪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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