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在自己的眉心。
莫延惊讶地看着大师兄,跟他现在的动作比起来,他更奇怪大师兄怎么会掏出一把枪呢?
他看着大师兄,黑亮亮的眼睛真实地传达了主人的疑问。
然后他的表情转为凝重。
莫林拿着枪的手修长而有力,指甲修理的十分妥贴,里面没有一丝污垢。
然后莫延回忆起一些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事——
大师兄的手很干燥,手掌内部分布着薄而细的茧子——手上有茧,一来是长久练习的结果,而来也是为了使握住武器的时候不至于打滑。莫延自己的手掌上就有一层厚厚的茧,但大师兄的却很薄——这绝不是他练习比大师兄更勤快的缘故,而是……而是因为大师兄经常修理手上的茧。
练长枪的人,修理自己手掌上的茧做什么?要知道长枪在使用的时候经常会和手掌产生剧烈的摩擦,厚厚的茧才能更好的保护双手,也能使打斗的时候不会因为不适的反应而影响发挥。
只有那些需要精微控制自己的武器的人才需要经常修理手上的茧子。
比如玩匕首的、飞刀的、九节鞭的……以及,另一种枪。
莫延玩过手枪和狙击枪。最开始是林宏波教他,但林宏波也只是懂个皮毛;后来左目也曾经教过他一段时间。当时左目还曾经说过,如果想把枪练好,拥有一个精微的手感是主要的,他首先就应该把手上的茧子修理掉至少三分之一。
那时,左目还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手——干燥的,修长的,分布着薄度均匀的茧子——就像大师兄的手!连茧子的位置都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你站在我这边,枪神不也就是我们的人了?单单就是为了这一点,也值得冒这一险。”
枪神?
我明白了。
莫延看着把他从小抚养到大的大师兄莫林,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睛。
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眼前的人是如此陌生。
他一直视之如父如兄的大师兄,真的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最后,不管大师兄劝说他什么,他都只是摇头,死也不肯开口。
但他说了些什么?
莫延其实一句都没有听清。
最后的最后,他听到大师兄无限悲哀无限决然地说:
“再见,刺夜。”
他听到了一声枪响,清脆地像爆米花从锅里炸出来。
透过眼中蒙蒙地雾气,他最后看到的,是……
莫延猛地坐起来,揪住胸口,张大了嘴巴,却只会吸气不会呼气,胸腔疼得似乎快要炸掉了。
是什么?
是什么?
最后的眼神……大师兄最后的眼神……
他跪坐在地上,头抵在枯黄的草地上,痛苦地近乎窒息。
不是决绝……不是失望……不是疏远……不是悲痛……
不是任何一种他曾经以为的神情……
是震惊!是不能反应不能思考的震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莫延喃喃地说,语声渐渐哽咽。手指深深地插进土地中,泥土和碎草把指甲缝塞得满满的,疼痛异常,但他浑然不觉。
他终于明白,在最后开枪的时候,就像他笃定一向宠爱自己的大师兄断然不会真的杀他一样,对他了如指掌的大师兄也笃定素来惯于偷奸耍滑的小师弟必然不会站在那里任由他开这一枪——他们都对对方了解的太深,结果却忘记了自己在对方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付出的代价,却是莫延的性命。
莫延蜷成虾子的模样,痛苦像要把他撕成碎片一样;但同时,心底却有莫名的欢欣升起来,像是长久以来压在他肩上的某种沉重的东西——原本他打算背负一辈子的东西——忽然消失了一样,轻松地他像要大吼大叫一番来表现自己的欢愉。
同时,却也有隐隐的害怕——
如果……如果刚刚又是一个梦境……
去中国!到中国去!
如果这个时空里也有大师兄……如果也有他……他要自己亲自去再看一看……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亲眼看一看……他要亲耳听他说!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解除了石化效果的达克凑到他身边,轻轻舔着他在流血的手指,不时地用头蹭一蹭他的肩膀,低声“呜呜”叫着,似乎是在安慰他。
莫延伸手抱住达克温暖的身体,把头埋在他黑色的皮毛中,压抑地、破碎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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