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胖子只是一个中间人。寰宇公司也是一家名副其实的皮包公司。这些情况都是丁胖子告诉我的。我只是和他对饮了两杯，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一如从前在西街的德性。丁胖子的坦率又叫我吃惊了，他说你以为我没有几千万的资产几百万的年纯利就没有和你们做生意的资格和诚信了吗？你和刘沙到底谁是美国来的？美国佬只相信数字我知道，刘沙不是，刘沙有自己的理念，这也是我愿意和他做生意的原因。他想什么你知道吗？不知道怎么给人打工啊？别扮出一副忠诚员工的样子，火候还差着呢。
死胖子，我憎恶他对我的轻视。这个世界上，除了闻远，还没有第二个人给我这种感觉，况且，闻远和他根本没有可比性。我决心打击他，加上他在西街对我的嘲笑，连本带利、不遗余力地还给他！
机会是秃子顶上的虱子，明目张胆地显摆着，就看我下不下手了。按行程我们第二天就开拔到扬州去，刘沙终于摆脱了众人的纠缠，得以关注我的工作进展。我把整理好的数字交给他，那是一种非常理想的描述。他简单地翻了翻，扔在一边，说：“说说你的意见。”
从这一举动看，丁胖子的评价颇为准确，刘沙确实不那么迷信数字，会计帐嘛，都是人做出来的。很好，我们有了共识。
“刘总，明天去扬州，扬州有什么好项目吗？”我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怎么，你看不上杭州的项目？”刘沙少有的机敏。
“我们是出口加工兼高科企业，投资酒店干什么？”
“董事会的决定。”刘沙沉吟良久，简单地说。
我看定他，感到胸中一股雄赳赳的气势正在消弭。曾经他说：这不是你考虑的事情。那时我不是他的直接下属，咬咬牙也就咽了这口气。现在呢？他和康鸿上演了一出拉锯战把我撬到投资部，带着我东奔西颠地考察一些莫名其妙的业务，陷我于复杂、险恶的境地，令上飞机前还头脑简单的我一着陆就多疑、阴暗、自危……所有这一切，一句“董事会的决定”就是我所期待的答案吗？如此生硬、牵强，明明是拒绝、是排斥，偏要以身不由己的姿态出现。丁胖子又说中了，我不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是他的同事或下属，充其量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或一张不知天高地厚的挡箭牌。伪善，比chiluoluo的丑恶更让人痛恨，因为它让我失去了狠狠还击的着力点。
呆了半晌，我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有利的投资机会，至少目前不是。企业的扩张，要注重可持续性，杜绝投机，控制风险。我不清楚董事会作了什么决定，但我会在调研报告中陈述我的观点。”
“能说具体点吗？在我看到你的调研报告之前？”刘沙的语调起了变化。
“最直接的理由，是股东在抽逃资金。”
“什么？”
“账面上有一笔应收款，近半年来每月增长六位数。我翻过凭证，全是白条，只签了一个 ‘万’字。”
“股东里没有姓万的。”
“股东的老婆，有姓万的。”
“你怎么知道？”
“听到的。唱K的时候，那个会计问她老板万姐出国回来没有。你可以去问问丁胖子，啊，丁总，他应该知道。”
“你有其他证据吗？”
“还要什么证据？要股东写一份自白书摁上手印？这只是我的直觉，直觉还告诉我在你的审计师来审计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把白条换成发票，然后说什么对方是乡镇企业拿不到税控发票……唉，要我说，审计师根本不用来了。”
我的直觉并没有破坏杭州之行的尾场，这一晚，一箩筐酒囊饭袋又吵吵嚷嚷、口是心非地喝得个人仰马翻。和刘沙谈过之后，我心里多了个疙瘩，一场酒左推右挡，就是不肯应酬。无奈之下刘沙一一喝了，男人们一边叫好，一边像没有大脑的复印机似的重复一些肉麻粗俗的语言。还好我的神经已经锻炼得很强壮了，不然呕吐的是我而不是喝得太多的刘沙。
他们把东歪西倒的刘沙塞进出租车，丁胖子还故作神秘地要我好好照顾老板，我瞪了他一眼甩上车门，看在马上就要脱离这种生活的份上我就不和他计较了。
车窗外出现了西湖粼粼的波光。原来瘫在座位上的刘沙突然坐直，用很清醒的语调说：“师傅，请在路边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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