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裳抢过话头，“后来男子负心，女子将簪子砸毁焚烧，当风扬其灰，还说‘相思与君绝’。每次读到这首诗，我都觉得这女子很干脆利落，可是终究成了恨，成了伤痛。再想想，如果这姑娘是私奔呢，那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姐姐，你说呢？”
阿镜在心里暗赞，好聪明的羽裳。而眼前这个单纯善良的闺阁娇女，不想人心易变，只盲目地相信自己的爱情，盲目地走，去奔赴一场注定的悲哀。桃色事件里永不原谅女子，尤其这个时代，女子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阿镜瞧见周小姐脸上闪过的忧郁彷徨，望着窗外满墙蔷薇道：“给你们说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先前我家里一位姑娘，爱上了一个男子。由于父母早已给她定下一门亲事，她便背弃了一切与那男子远走异乡。
那男子是有些才华的，可只有才华有什么用？它能为抹上春风里的相逢打点些许情韵，能为博得佳人一笑平添几枚筹码，能担得起平淡而琐碎的现实生活么？压根儿发梦！
有才不是坏事，爱才也未必幼稚。
可是有才的往往自矜，以为锦心绣口可以睥睨一世，爱才的往往目盲，只道赌书泼茶便是神仙岁月。
双方往往不记得，锦心绣口而潦倒终身，赌书泼茶而丧亡流离的，数不胜数。
一见关情很浪漫，但是这世上谁真有闲凝眄间就看穿人心的妙目呢？
终于有一天男子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为了权势钱财娶了她的一位好友，却一直瞒着她。直到有一天她亲眼看到，心中笃信的爱情死去了，世界坍塌成碎片，她离开了那男子。
可她已有身孕，无颜再见父母，只得孤身一人在外漂泊。有一日悄悄回家，想要远远望一眼自己的家，却发现大门紧锁，院内一片荒芜。原来父母已在一年前逝去，未婚夫一手操办了后事。
虽是凭着双手使得她和女儿衣食无忧，终究是愧疚懊悔缠心。女儿自小见的最多的，便是她黯然落泪的寥落神情。没等过完三十岁生日，她因意外身死，只余下十岁女儿，在灵前哀哀痛哭。”
阿镜的声音有些颤抖，顿了顿，才重又平静道：“喜欢一个人，不是错。但生养娇宠自己的双亲，总有一天先去一步，那是人间至为悲苦之事，此后便是永远的孤儿。到时候可会后悔？言尽于此，小姐三思。”
周小姐脸色雪白，直愣愣地抬头，入目的那双眸子清亮剔透若琉璃，没有轻视鄙薄，只有隐隐的担忧与关切。
她慢慢收起了首饰，最后的玳瑁簪握在手里，微凉，令她有些发怔。而后，缓缓走了出去。
羽裳犹自在故事中沉溺，“姐姐，那个男子后来不喜欢那个姑娘了么？”
阿镜摇头，“爱，便相爱，否则都是空欢喜。可即便曾经相爱，对于那人而言，有太多的东西比一个女子更重要，也注定一场镜花水月。”
“那个十岁的小女孩呢？”
“她……现在过得很好，有喜欢的事情做，有值得的人去爱，有美好的以后可期待。”阿镜答，脸上分明笑着，眸子里却一片水光。
一月后，周小姐再次来衣坊，已经挽了妇人发髻，依然恬静温柔。她羞涩地笑着：“我半月前嫁给了表哥，他待我很好。”
羽裳望向阿镜，她的脸上仍是淡淡神色，眸子却蓦然生动，溢出琉璃般的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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