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姑娘，久等了。”红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这位公子是？”
阿镜向门口走去，“不熟。咱们走。”
“哎，生什么气？”他在她身后摇扇，口气中是满满的无辜与不解，“我用手接到的，你手中飞走的情诗，有语病么？”
“……”阿镜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噔噔噔地下楼去。
丢脸！什么世道，什么年代，她凌镜何时到了大庭广众之下送情诗，感慨“此君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最后那人还一脸的无辜。
想到这里，阿镜觉得自己更加凄凄惨惨，手里的书卷也握成了一团。
夜已三更，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夏雨急促，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雨越发大了起来，水珠顺着落房檐零星滴落，如同断落了的珍珠坠子，越来越急，越来越密，终于变成连续的水流。
苏椴进入别院，却见书房里亮着烛火。寂静的雨夜中，暖黄的光线透过窗纸，朦朦胧胧地熨帖心脾。
推门而入，椅子里的少女单手托腮，一手执着书卷，良久也没有翻动一页，原是在走神。
苏椴注意到，她的睫毛弯弯，如休憩的蝴蝶，笼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不自觉地合出一种温柔安静的神态来。
“你回来了？”她终于回过神来，皱眉，“怎么淋成这样？”
他不语，那一瞬间，只一瞬间，她看见那双平素沉静幽深的眸子，微有暖意。
阿镜只觉得鼻间的血腥气愈来愈浓，视线移到地上，兀地一惊，他湿透的衣襟下摆在地面上滴了一片血水。
“你怎么又受伤了？伤在哪里？我让他们去找大夫。”她走到他旁边，他一袭黑衣看不出伤在哪里。
苏椴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俯首看她望着自己，眼中是关切担忧神色，心底有什么空落被慢慢填满，“我没受伤。”
阿镜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一步，“那你快去换衣裳吧，小心着凉。”
他向前一步，注视着她，一时间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却又不知从哪一句问起，思来想去方道一句：“为什么？”
她一愣，立刻眉眼弯弯：“因为你，我没有流落街头，不至于无家可归。”然后绕过他，走了出去，只有清脆的话语自门外丢过来：“你大伤初愈，待会让红绡给你熬点姜汤，注意着点总是好的。”
苏椴盯着茫茫夜雨，想到方才她看到血迹，脸上没有半分怯意，温婉从容地嘱咐，仿佛静候丈夫归家的贤妻，唇角极轻地勾起，冷若春冰的俊脸瞬间春回大地。
其实当日伤重之时，也曾有那麽一刹那，他以为自己是会死的。但他终究没有死，于是荒废的寺庙便渐渐虚空遥远，仿佛前生遗梦，梦中有一双璀璨的琉璃眸。
苏椴承认对於这个少女，自己已然一再破例。既未拒绝她的救助，便是默许她的存在。当日既未杀她，便是想要她活著。
很久很久之后，苏椴回忆起生平之事，恍然惊觉，也许就是在那一个雨夜，那一点温馨的烛光，那几句关切的话语，在他的心中，温暖和光亮都远远地超过了世间任何的光和热，在晦涩艰难的内心，照出一片小小的光亮来。
他不知，她这次的等候，其实不过是被云羽寰气到难以入眠的一次碰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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