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的婢子去殿上探了一圈,回到后面女眷歇息的厢房里,笑着对刘玉锦和曹丹菲道:“原来是段家女郎来上香,段家大郎和另外一个郎君陪同着。那个郎君生得好相貌,像是神仙似的。娘子们都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人儿,围在旁边议论纷纷。”
刘玉锦一听是段宁江,就不禁冷笑一声,道:“你又没见过神仙,哪里知道神仙是什么样?这段宁江惯会装模作样,上次女学里王家女郎带了个俊朗的护卫,她这次就不知从哪里也寻来了个俊俏的小厮来。还是大姓家未出阁的女郎呢,这样攀比不嫌丢脸么?”
那婢子道:“奴看那个郎君身穿绫罗,头戴金冠,不像是侍从,倒是位大姓郎君。段家大郎对他也甚是有礼。”
“蕲州成里除了段家大郎外,还有什么平头正脸的郎君?”刘玉锦不信,放下茶碟站起来,“我去看看段宁江又在搞什么名堂。”
曹丹菲一直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吃茶,这下才不得不拉住她,道:“你别胡闹。要是和段宁江撞上,免不了又要见礼。她素来高傲不理人,你吃她一肚子冷气,还不是自找不快?”
刘玉锦倔强道:“我就是去看看,不让她看到就是。当我想和她说话似的。好阿菲,你陪我吧。”
曹丹菲自然不敢放刘玉锦一个人去胡闹。回头刘玉锦惹下什么乱子,还不是劳累她去收拾烂摊子?
曹丹菲陪着刘玉锦出了厢房,穿过廊庭。段宁江已经把前殿的菩萨都拜完了,转去了西殿。刘玉锦老远就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穿着朱红袄子珊瑚罗裙的女郎进了大殿,那人不是段宁江是谁?她急忙跟了过去。曹丹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紧追而去。
崔熙俊正斜靠在殿门边的游下,朝对面几个打量他的小娘子抛眼风,逗得她们面红耳赤地吃吃笑。忽而见一个翠绿的身影从身侧一闪而过,轻盈灵敏得就像一只碧蝶。他急忙转过头,只看到那个敏捷的背影消失在了人群里。
“是……她?”
曹丹菲在人群里寻寻觅觅,好不容易才捉到刘玉锦的袖子。
刘玉锦站在一个罗汉像后,像个小贼似的打量着正在佛像前磕头的段宁江。段宁江身边除了婢女婆子,就只有段义云站在一旁,哪里有那个神仙般的郎君在。倒是段义云今日穿着珍珠银色的缎袍,劲瘦的腰间勒着一条青玉带,整个人挺拔俊朗,犹如一株挂雪的青松一般。
曹丹菲怔了怔。段义云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朝这边望过来。曹丹菲急忙拉着刘玉锦藏到佛像后。
“兴许是阿谷那丫头看走眼了。”曹丹菲道,“我们回去吧。他们就要过来了。”
刘玉锦扫兴,闷闷不乐道:“我知道你在笑我。是,人家是刺史之女,官家千金。我却只是商人之女。纵使刘家有千百万的家财,我和和她还是有云泥之别。人家压根儿就不屑和我比。”
“我没笑你,你自己也别总妄自菲薄。”曹丹菲拉着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和活法,知足者才长乐。”
刘玉锦笑了笑,“阿菲,你的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倒是活得洒脱。”
曹丹菲但笑不语。她怎么能不洒脱?她本来是猎户之女,因为母亲嫁了富商,自己也才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这一切本来就不是她的,别人随时都可以夺去,她归根结底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贫家女。所以她从来不和别人比,不嗔不嫉,想要什么,就自己努力去取好了。天下没有什么是该别人理所当然送到你手边的。而只有自己下功夫拿到手的东西,才能握得牢固。
两个女孩各有所思地走到大殿门口,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娇笑,“这不是刘家大娘吗?怎么只带着一个婢女就来上香?刘家不是号称有百万之财,怎么在亲生女儿身上却抠门若此?”
这样尖酸刁钻,必然是卫家女郎无意。
果真,卫家三女郎卫佳音穿着件簇新的湖蓝罗袄,抱着镀金铜手炉,笑盈盈地拦在刘、曹二人。她生得浓眉大眼,笑起来本来该爽朗亲和,可偏偏性子偏激心眼狭小,如今看来满脸奸相。
卫家也是大姓之家,身份比段宁江略低一点,但也是蕲州城里领头的官家千金。刘玉锦和曹丹菲平日在女学里可没少受两人排挤。
段宁江自恃是刺史千金,行事一派孤傲清高,从不拿正眼瞧两人。卫佳音却是最爱拿两人寻事,不是在女先生那里揭露刘玉锦的功课是曹丹菲代做的,就是挑衅着刘玉锦和自己吵架拌嘴。女先生自然偏心几个官家的女郎,挨罚的只有刘玉锦和曹丹菲。
刘玉锦恨卫佳音恨得牙痒,一听对方这么一说,张口就回顶道:“我带什么人来上香关你什么事?你又哪只眼睛看见刘家抠门了?我这一支簪子就抵你这一身行头!”
曹丹菲拉不住刘玉锦,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不禁叹气。刘玉锦平日吃了这卫佳音不少苦头,怎么还学不乖,说话依旧这般没心眼。
卫佳音果真嗤笑道:“刘女郎莫嚷嚷了。蕲州城里谁不知道你们刘家是暴发户?我们卫家是诗礼人家,自然清贫。刘女郎何必到我面前来炫耀?”
话音一落,卫家的婢女就在旁嘻嘻笑起来。
刘玉锦面红耳赤,这才反应过来,气道:“你……分明是你说的……阿菲!”
曹丹菲被点了名,不得不出来助阵——就如往常一样。倒是刘玉锦,卫佳音笑曹丹菲是她丫鬟的话没听到,只记得人家讥讽她穷。
曹丹菲拉了刘玉锦一把,挽住了她的手,轻言细语地对卫佳音道:“卫女郎切莫再作弄我家锦娘了。她性子直,心眼单纯,不会同人使歪作怪。卫女郎何不找个和你势均力敌之人一分高下呢?”
这话拐着弯骂卫佳音小心眼多作怪,仗势欺人。蠢笨如刘玉锦都能听出来,更何况卫佳音。卫佳音当即气红了脸,狠狠瞪着曹丹菲。曹丹菲依旧一副温顺老实的模样,低眉顺目,任哪个外人看,都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这个曹丹菲,惯会做小伏低,在女学里就是这副样子。看着老实受人欺负,其实油滑得像泥鳅,若不是总代刘玉锦受过挨罚,没谁能挑出她的错处。连女先生这般偏心的,心里都喜欢她,私下也多有关照。
“好一副伶牙俐齿!”卫佳音冷笑道,“看来刘家养你真有用处。刘玉锦带你出门,倒是省下了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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