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宁暮悠是花街上,因为整一条街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所以被称为花街。
她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大,她赶着到新学校报道,匆匆忙忙地跑进一个转角处,却不小心撞上了他,因为他是背对着阳光的关系,她抬起头只能依稀看见他脸的轮廓。
只是那匆匆一瞥,她就急忙说了句“对不起”,也不等对方反应就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两人背对着越走越远,却不知道命运之门在他们相撞的那一刻早已悄悄被打开。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那个时候言以沫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同校且同级的同学。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二次见到他时,她一眼就认出他来,尽管那天只是匆匆地望了他一眼,甚至只是看到他脸的轮廓,但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就是那天她撞到的人。
远远地她就看到他站在摆满各色外语书籍的书架旁,仰起脸,认真地寻找着他要找的书。
因为角度的关系,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有一头柔亮的亚麻色头发,脸庞有着坚毅的曲线,直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这样子的他有着像书生一样文绉绉的气质,却又不同于书生给人感觉的柔弱,反而是一副坚毅有魄力的样子。
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不知名的外语书,以沫只看得懂上面写着“GRAMMAR”这样一个单词,大概是某些语法的教材之类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她竟然有一股冲动,她想走近那个看起来温润如玉一般的男生,想跟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
于是她也就真的这样做了。
她走近他身边,假装要拿书架上最高层的那本英文版的《简爱》,因为够不到,她使劲踮起脚想要拿下那本《简爱》,这样尝试了几次之后,未果,以沫开始有些气馁,旁边的他却适时地伸出手轻易地帮她拿下了那本书,递到她手里。
那一刻阳光倾泻的角度刚好,将他们的影子映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风轻轻地撩起他们的头发,她看见他亚麻色的发丝在半空中飘舞着,一切都那么刚好。
男孩递书给女孩的画面在这一刻定格下来。
她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只是男孩没有说话,仅仅只是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只留给言以沫一个挺拔的背影。
很久以后,当她再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赫然发现他的微笑竟成了她不敢奢望的奢侈品。
后来那本《简爱》被她买了回家,到现在还被好好地珍藏着,里面的内容她看了不下十遍,每看一遍她都会有很深的感触。
里面有一句话她印象很是深刻——“ If God had gifted me with some beauty and much wealth, I should have made it as hard for you to leave me, as it is now for me to leave you。 ”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上帝赋予我美貌和财富,我一定要使你难以离开我,就像现在我难以离开你一样。
这句话就像是此刻言以沫的心情,只是无论上帝现在给予她什么,她都不能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因为属于他的记忆已经被夺走,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躯,她现在只是希望上帝能将属于他的记忆归还给他。
不,不是希望,是祈求。
鼻头酸酸的,想起以前的种种,言以沫突然感到体内腾升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直在维持着,她觉得很难受,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样,直到她感到脸上有一丝湿意,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
原来刚刚的那种感觉是因为自己想要哭了。
有多久没有尝试过这种感觉了?从那个女人踏进自己家门的那一刻起?还是从爸爸亲口对妈妈说出“离婚”这两个字的那一刻起?又或者更久更久以前就开始了?
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哭的时候是何时,以至于刚刚那种想哭的感觉对她来说是如此陌生。从前的她不管是遇到了什么,她总是会选择微笑面对,又或是咬紧牙关熬过一切难关,总之像现在这种脆弱的表现方式她从来都不会去选择,甚至连想都不想。久而久之,她也就忘记了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方式可以让自己发泄一切难过的情绪。
从眼眶里涌出的眼泪刚被吹来的风吹干,新的眼泪又再次覆盖住了旧的泪痕,也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以沫感到身旁突然坐下一个人,她慌乱地将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干,扭头一看发现果然是久野川,他没有望向言以沫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只是递给她一条手帕。
以沫愣了愣,却还是接过了那条手帕,说了声“谢谢”。
手帕可能是他刚从衣兜里拿出来的,因为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抓紧了手里的手帕,她小心翼翼地擦着脸上刚刚还没来得及被擦干的眼泪。
“要是想哭的话,就当我不存在吧,只是你需要我的时候,抬头看一看我还是会在的。”
久野川说话的语气少了平时的轻佻,多了一分稳重,此时此刻在以沫听来是那么的让人安心。
刚刚被憋回去的泪意又再次涌了上来,感谢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良久她才艰难地“嗯”了一声当作是回答。
夜凉如水,两颗冰冷的心却在逐渐靠近,寻找着属于彼此的温暖。
那顿晚饭到底是没有吃成,久野川后来陪着她在江边坐了一个晚上,也不说话,就是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她哭累了他就借个肩膀给她靠着,晚风吹来他就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夹克给她披上。一个晚上那么长的时间以沫竟然也不觉得难熬,一闭眼一睁眼就这么过去了。
不得不说言以沫的确开始对久野川有所改观,至少不再像最初见到他那样态度冷硬,不过也不代表她会因此接受他,毕竟……
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所以当久野川开口要送她到学校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
“昨晚……谢谢你。”言以沫有些不自在地说道,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哽在喉咙里,好几张开嘴却又皱眉憋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久野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吧,关于昨晚的一切我一个字都不会提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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