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似乎是有点不耐烦的样子,然后转身消失了。
窦蓝摸了摸鼻子。
师父来喊自己去吃饭→只字没提窦柠的事儿,估计压根就不知道→可自己因为窦柠的事儿对师父很冷淡→师父生气了。
窦蓝有些乏力地用自己的脑袋撞了撞树。
撞到第三下的时候,她的脑袋被抓住了。
孔雀一手提着个食盒,一手呼噜着窦蓝的头发:“不乐意吃饭也别撞树啊,原本就不聪明了,再撞下去你是要拿脚趾头去修仙么?”
窦蓝接过被压得实实的一碗米饭,埋头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其实方才,她并没有类似生气这样的负面情绪。满满占着她的脑子的,几乎全是对窦柠的担忧,对未来的担忧,和——反省。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是的,她有千万种理由来反对自家弟弟修仙,每一种理由都是无可反驳的充分。可窦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他对修仙的渴望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究竟是因着了什么样的缘由?
这些,她都不知道。
她总觉得弟弟还小,即便比寻常人家的孩子都乖巧懂事个千万倍,也是个需要她全权照顾的小孩子。
她总觉得自己能够,且应该为他做出,她认为正确的决定。
正如窦柠在信中所写,她总是很忙。忙着修炼,忙着比斗,忙着制香,忙着攒钱,忙着收集一切的情报。每一天,她都要千方百计地挤出时间来看看窦柠的功课,也陪他和老太妃聊聊家常。
……然后呢。
除了些高谈调笑和家长里短,她竟然从没与自家弟弟好好地坐下来,谈一谈心。
现下,待她想起了,人却已经在万里之外了。
窦家上下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她都只是用力地揉了揉眼眶,虽然鼻子酸得要命,怕得全身都在抖,却是终究一滴泪也没掉,因为要给弟弟一个坚强的榜样。
可现在,弟弟也走了。此去生死难辨,凶大于吉,再次相逢却不知是何日了。
这是她唯一,唯一的亲人了。
窦蓝几乎将整张脸埋在了饭碗里面,不欲让孔雀瞧见。她狼狈地、大口大口地吞着米饭,却因为禁不住的哽咽而狠狠地呛了一把。
她蜷起背,闷闷地咳着,手中的碗在不经意间被夺走了。
她的脸被强硬地抬了起来,入眼的是孔雀微微皱起的眉头。
孔雀打量着窦蓝。黑溜溜的眼睛全被浸湿了,整个眼眶红得可以,泪痕把整张脸弄得脏兮兮的,嘴边还有混着口水的饭粒。
他的小徒儿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孔雀脸色沉了沉,望着窦蓝嘴角的饭粒思索了好一会儿,抬了数次手,才终究牙一咬,将小徒儿整个摁到了肩膀上。
他笨拙地帮人拍了几下背,觉得这个动作真是蠢死了,又三心二意地玩起窦蓝的辫子来。
“带走窦柠的是个妖怪,叫做青耕,算是我的,嗯,发小吧。他睡了一千多年,前些天总算醒了,一醒来便来找我喝茶。你放心,他会照拂着你弟弟的。”孔雀说着,明显感到怀中的小徒儿浑身一僵,接着就是不依不挠的推拒。
他翻了白眼,有些愤愤地将小徒儿又摁得紧了些:“他来找我,最初是想拐了你去,我当然没允。当日晚上我便长了个心眼,将严宁庵的结界加固了一番,谁知还是被那个阴险的家伙钻了空子,竟然引得窦柠主动走了出去。”
怀里的小徒儿还是僵的。
孔雀气得简直想一爪子挠下去,可想着窦蓝方才那张凄凄惨惨的脸,又只好接着咬牙道:“我,我以天劫发誓总行了吧?我虽然,啧,同他意思意思提起了窦柠,可我完全就只是这么一说,一回头就把庵子加固得非请勿进了。窦柠留在庵里,我好歹还有个筹码,要不然你这狼崽子什么时候离家出走了我也没处找去——送走窦柠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耳廓,敏锐地听到小徒儿小声抽嗒了一下,身子总算慢慢松了下来。
孔雀脸色缓和了些,语气却是得寸进尺地严厉起来:“非得逼着为师用天劫发誓你才得意了?方才你僵了吧?你僵了!你僵什么?嗯?你倒是说说看,你这么恩断义绝的一僵,在理么?”
窦蓝被他缠得无法,突然福至心灵,瘪了瘪嘴又开始嘤嘤嘤。
孔雀果然再一次方寸大乱,一边“别哭了别哭了”地叫唤,一边急着把手从她那一头青丝中抽出来想要顺她的背,情急之下还一把扯了人家好几根头发。
窦蓝觉得自己活了十七年,大概从来没有比这更急智的时候了。
趴在妖怪师父的肩头,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口水和饭粒全数蹭干净了后,她也见好就收地止住了哭。
玉兰花的香气这才飘到她的鼻端,带来一阵欲语还休的静谧。
她就这么静静地呆了好一会儿,孔雀也不曾出声。
“师父,教我修仙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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