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一
俗话说:“是疥子总有出头儿的时候。”
一九七八年的春节前,也是夏兰的生日那天,从县城回来的夏父没等进院儿就高喊:“他妈!他妈!我的工作落实了!我的工作落实了!”
病秧子一样的夏母背靠着墙正坐在炕头儿上准备吃药,听到了丈夫的喊声,手里的药丸子抖落掉了一地,她一扭身就下了炕,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走,正撞上了从外面奔进屋里来的夏父。夫妻对望了一会儿,夏父激动地抱住妻子,声音颤抖地说:“他妈,我的工作终于落实了!县里说了,先把我安排到县水泥厂做会计,那可是个大厂子啊,有好几百人呢,是新建的厂,而且还能白给咱们一套家属房呢!”
夏母听了这天大的喜讯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她的病一下子好了一半儿,身子也明显地有劲儿了,她用手提上鞋子,叫道:“夏春,夏兰,快跟我去把那只大鹅杀了,咱们今晚庆祝庆祝!”
夏春和夏兰听了这个消息,乐得直蹦高儿,手舞足蹈,赶紧奔向院子,去抓那只大白鹅。
夏母杀了大鹅,告诉夏春点灶火烧开水退鹅毛;又吩咐夏兰去供销社打半斤白酒。一家人忙活起来,只等夏新和夏丽放学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夏父激动地一会儿从屋里走到院子外,一会儿又从院子外返回屋子里,倒背着双手,嘴里还哼唱起了歌剧《红湖赤卫队》中韩瑛的唱段:“红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呀……红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呀……清早船儿去呀嘛去撒网,晚上回来呀鱼满仓……盎……。”唱得都跑了调了。
晚饭开始了,一家人围坐在小炕桌旁,夏父烫着烧酒,桌上摆放了一个大盆儿,盆儿里盛着炖得红朴朴的大鹅,散发出浓浓的肉香。夏兰和夏新早已急不可待地要伸筷子。
夏父说道:“好饭不怕晚,别急儿子,等等你妈。咱们今天哪,都慢慢地吃!”
夏兰、夏新这两个馋猫,只好收住了筷子,不停地用鼻子猛吸鹅肉的香味。
夏春和小妹夏丽虽不象两个男孩子那样表现得十分外露,可这小姐俩也早已垂涎欲滴了。自从夏母得了病,一家人就从来没这么开心过,而且将近一年了,一家人还没尝过荤腥呢。养的那十几只不太胖的小鸡,都分批次地叫夏父送到县城里办事儿用了,剩下的几只鸭子还要留着下蛋呢。为了给家人解馋,更为了庆祝夏父重新安置了工作,没办法,也只能杀掉这只不能下蛋的大公鹅了。
等夏母盛完饭最后上了炕,夏父一声:“开始吃吧。”话音未落,那夏兰兄弟俩的筷子早就夹到了大块儿的鹅肉,哥俩风卷残云一般头不抬眼不眨地猛啃了一气儿之后,这才慢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夏兰吧嗒吧嗒嘴叫道:“真香啊!真是太香了!我从来也没吃到过这么香的菜!”
夏新也跟着喊:“妈!你做的大鹅太香了!太好吃了!”
夏春忍不住嘲笑两个弟弟:“瞅你俩那馋样儿吧!”
夏新冲姐姐挤了挤眼睛:“你好,你不馋,看你啃的骨头比我还多呢!”
“可不是咋地,肉都让你俩吃了,我和小妹光啃骨头了!”夏春笑着回击道。
其实,在这以前呢,夏家也不是没有吃过好东西。去年的秋天,有一回,夏家的小公鸡在后院的公路上被过路的汽车给轧死了,当时夏兰正在坟地里放羊,夏新乐颠颠地跑到坟地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哥哥,夏兰羊也不放了,牵着两只羊就往家里赶,恨不得生吃了那只小公鸡。
夏母在灶上忙活着,夏兰在灶下烧着火,他边烧火边问:“妈,还得炖多长时间哪?”
夏母见儿子一副焦急的样儿,就说:“等着吧,再有一个钟头就差不多了!”
夏新则一遍又一遍地来到灶台前伸着鼻子闻香味。
到了吃饭的时候,夏母怕这几个孩子因为争肉吃而打起来,就公平地每人盛一小碗,每个碗里都盛上差不多相同数量的鸡块儿和土豆。
可这夏新一见到菜端上来就忍不住一顿虎吃,他先吃鸡肉,等把鸡肉吃光了,再吃土豆,而夏春和夏兰呢,她俩是先吃土豆,等土豆吃完了再吃鸡肉。这下可馋坏了夏新,他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鸡肉,眼巴巴地瞅着姐姐和哥哥在那有滋有味地啃着鸡肉块儿,他实在受不了了,就冲着夏母嚷嚷起来:“妈,你偏心!你给他们盛的鸡肉多,给我盛的鸡肉少!”
夏母解释说:“哪有的事儿呢!我给你们四个人的都一样多,只不过人家是先吃土豆,你却早早地把小鸡吃没了!”
夏新听了,撅着小嘴不再说什么了,那眼睛还是一个劲地死盯着别人的碗。夏母见了,只好从自己的碗里夹出一个鸡肉块儿给了夏新。其实,夏母的碗里根本也没有几个鸡肉块儿,她只是往自己碗里盛了两个瘦得连皮都啃不下来的鸡爪子和三两块鸡肋,那两个鸡肉块儿还是夏春夏兰硬往她碗里夹的。
还有一次,夏家的一只小羊不知怎么钻进了灶坑里,夏母做饭时也没发现,越往里填烧柴,这小家伙越往里头钻,奇怪的是它一声也没叫,结果饭做好了,这只小羊也被燻死了。夏母发现炕洞子直往外呛烟,好象被什么堵了,就寻找原因,找了半天才发现了这只被燻死的小羊,夏母十分惋惜地把它弄出来,相要埋掉。夏父说:“别埋了,咱们吃了它吧,就算是它命里投胎来让咱家人解馋的。”
夏父剥着羊皮,一边剥一边念叨着:“小羊小羊你可千万别怪我,我们这也是不得已,全家人一年也没吃上什么好东西啦。嗨!再说了,谁让你往灶坑里钻自己去送死的呢?”
夏父剥完了羊皮,又开膛破肚掏下水,等一切弄停当之后,让夏母把小羊烀上。
“多烀一会儿噢!他妈,烀得烂烂的,要不不好嚼!”夏父嘱咐道。
“你放心吧,我烧它两捆包米秆子,保证烀得脱骨。”夏母说。
正是由于这次吃小羊,夏兰和夏新都吃伤了,哥俩吃了太多的羊油,吃得反了胃,再后来一闻到羊油就想吐,有好多年连羊奶也不能喝,更别说吃羊肉了。
自从夏父去县城里上了班,夏母和几个孩子就没日没夜地盼着搬家。尽管家里没有什么象样的东西,可零了巴碎的还是要收拾收拾、打成包裹的。夏母和夏春主要是收拾屋子里的东西,夏兰就在院子里忙活,
-->>(第1/4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