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一
谁能回答这个问题:“我为什么出生在这里而不是别的地方?”
没有人能掌控自己的出生。什么时间出生?生于何处?做谁的儿女?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但无疑地,人们出生时都有一个共同的行为——啼哭。随着这一声声的啼哭,一个个新生儿便呱呱坠地了,来到了这个纷繁复杂的尘世间。
可是,夏兰出生后却没有啼哭。接生婆和他父母都十分奇怪。即便是接生婆用手倒提着他的双脚并用手掌拍打他的屁股,也没能哭出半声。于是他的父亲先是断定这孩子死了。随后,接生婆也断定这个孩子已经没命了。可是,只有他的母亲一人坚持说这个孩子没有死,他一定是能活的!因为只有母亲才能感觉出孩子在腹中是多么活泼地跳动。
产妇让丈夫赶快去请大夫,然后把孩子紧紧地搂抱在自己的肚子上,闭着眼睛祈祷着神灵的保佑。
这是东北的腊月天气,离大年三十仅有十四天了,外面冰天雪地。而在这奇冷无比的后半夜,低矮的泥草房还没有外屋的门,冰冷的土炕上没有一丝热气,窗户只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寒凛的夜风时时从破被遮着的门口刮进来,令人浑身筛糠一样发抖。
“这屋里太冷了,一会儿快叫你男人弄些柴禾烧烧炕吧!”接生婆对产妇说着,边使劲地搓着双手。
这时,一阵“吱嘎吱嘎”的踏雪声由远而近。门开了,用手挑开里屋遮挡着门口的破被,夏父领着大夫进了屋。大夫赶紧给小孩子把脉,又用听诊器听了一会儿,表情十分严肃。
夏母看着大夫的脸,不觉大颗的眼泪滚落出来。夏父站在一旁见了安慰她:“媳妇别难过,是儿不死,是财不散,听天由命吧。”
就见大夫脸上的肌肉一点儿点儿放松下来,随后眼睛里露出了笑意。大夫收起听诊器,对这对夫妇说:“你家这个孩子命可真是大呀!冻成这样了都没死。没啥大事儿,只是屋子太冷了,你们赶紧烧炕吧!”
夏父和夏母都放下心来。接生婆也高兴起来,不住嘴地念叨:“这小崽子命可真大呀!”
夏父连忙跑出门去,到西院邻居他姐夫家敲门,借来了两捆高粱秆子,虽然很湿,可是总比什么柴草都没有强,点上火硬熏了一阵儿,屋子里才渐渐有了些热乎气。夏母把身边所有能用上的软乎东西都捂在了孩子的身上。大约过了半个多钟头,孩子哭出了声音。一声、两声、三声、四声……夏母查着,一共是九声。
夏父在外屋地正烧着火,浓烟炝得他直流眼泪,他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跑进了屋里,嘴里大声叫着:“我儿子哭了!我儿子哭了!”
这是这个三十岁的男人的第一个儿子。
在六十年代的中国这样的国度里,夏父的喜悦心情是难以言表的,对于他们夫妻来说,这是近年苦难命运中的一件大喜事儿,夏兰的出生,完全冲淡了这对夫妇的苦恼,让他们对未来的生活有了许多期待和憧憬。
二
夏兰父母的不幸来自于一九五七年的一次政治运动——反右斗争。这场斗争当时席卷了全国。夏父就是这场运动中几百万个牺牲品中的一个。
夏父和夏母当年都在山东省一个县级银行上班。夏父是文秘工作,夏母做人事工作。两人是自由恋爱,婚后育有一女,夏父是初婚,夏母则是再婚。由于夏母原来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夫妻之间毫无感情可言。况且夏母性情刚烈,不向旧势力屈服,在建国前就参加了革命工作,在革命的队伍里学习和培训,有了新的觉悟和思想,毅然与原配离了婚。当时她已育有一儿一女,离婚后,女儿判给了男方,儿子判给了她。她与夏父结婚时,是带着儿子嫁给夏父的。
在五十年代,夏母是个能文能武的妇女,她有文化,而且能歌善舞,个子虽然不到一米六,可是长得很漂亮,工作能力又强,还擅长打乒乓球,真是当时银行里不可多得的人材。夏父被她的气质所迷倒,就以一个初婚的身份娶了带着儿子的她。婚后感情一直很好,后来又得了一女夏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夏父当初是一个文艺青年,文笔不错,每每有文稿在人民日报和省报上发表。夏父身材适中、相貌英俊、性情梗直,由于年轻直率没有城府,不觉中得罪了领导。一九五七年的右派分子划分是有指标数额的,夏父所在的银行一共有五个指标,由于夏父得罪了行长,这个指标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夏父的头上。当年,他也只有二十三岁,才刚刚成家。接下来就是停职反省,挨批斗,大会斗小会也斗。直到有一天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力,下放去三千里外的东北农村参加劳动改造。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夏父被批斗的期间,他的父母又于不到两个月内先后死去,留下了一个十四岁正在读书的小弟弟无人照顾,每天只好来银行找哥哥做伴,并亲眼目睹了哥哥挨斗的场景,那场景是可怖的,被斗者要弯腰九十度撅在台子上,头上还要戴着“右派分子”的大尖帽子,并时刻准备着挨打。
夏父怕弟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就安排弟弟在一天下午登上了北去的列车,去投奔远在东北黑龙江农村的姐姐。他自己也于两年后领着已辞去工作的妻子和一儿一女投奔了东北。
可惜的是,就在他们还没动身前,他唯一的姐姐因得了肺结核病而不治身亡了。至此,他的所有亲人中,只剩下了一个可怜的弟弟。自从姐姐死后,这个可怜的弟弟离开了姐姐家,他独自一人去了哈尔滨,靠画画谋生。后来参了军,成了一名空军飞行员。
夏母是个坚强的女性,为了丈夫,她毅然辞去了工作,铁了心领着儿女与丈夫一起去东北农村吃苦受罪。到了东北农村,夫妇二人白手起家,垒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房,就此扎根在了黑龙江。
夏兰的出世,给饱受苦难的穷家又增添了一张嘴,一家人的生活越发地艰难了。
夏兰的母亲在怀他十个月的日子里,没吃过一口肉,也没吃过一口细粮,营养根本就跟不上,一日三餐就是窝头儿啃咸菜,渴了就是一瓢冰凉的井水。因此夏兰生下时也刚刚只有三斤重。夏母的月子里只有四个鸡蛋,就是这可怜巴巴的四个鸡蛋,夏母也没舍得自己都吃了,还分给了两岁大的女儿夏春两个。奶水不足的时候,夏母就大碗大碗地喝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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