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一)第(1/2)页
那是个遥远的春天,我还是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盈酝着满眼的水气,孩童少有的又黑又浓密的长发及至腰间,或许会从你身边轻快跑过,或许会无声无息站在江南小巷遥远的一端,仰望天空中变幻的云彩,太阳的光晕透过云朵爱抚含笑的脸,长长的睫毛投下淘气的影子。那是年少时光,无忧无虑伴着似有似无小小孤独。
悠悠岁月,午夜梦回千百遍。耳边依然清晰回荡着踩踏青石的声音。哼着儿歌小手张扬着,拂过白色的墙壁,青草淡淡的香气令人心神荡漾,江南的春天这样无私敞开了它的怀抱,任人奢侈享用春日盛宴。巷尾是往来无几的一个依水小道,微风轻抚中,一树树的新绿摇曳生姿,水上雾气蒸腾缭绕。我会在惶惑中失了神,丢了魂儿,天知道我并不是一个糊涂的孩子,一天的光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身后是无言的落日,轻轻推开后院的门,我可不想被母亲发现我又溜出去一天。后院的桃花一片灿然,这是母亲和父亲栽种的,据说它们与我同岁,悄悄摘了一朵以作贿赂。家里的房子本是外公留下的,是个有花园 有主园有侧园的园子。平时家里人不多,只我和父亲母亲,仆人林妈,还有偶尔来暂住的小姨。进到书房,看到母亲手持一本书,不时向窗前通向大门的小径上张望,轻束的头发,鹅黄色修剪得体的长衫外披着件丝绒披肩,在忽明忽暗的夕照中是那么美的一幅剪影,这个小小房间悄无声息流溢着温暖。
“妈妈—”我亲热叫道,母亲半嗔半怒:“你还知道有家要回吗?”
我凑着软软的身子向前,拿着那朵桃花在母亲眼前晃了一晃,她假意绷着的脸笑了出来,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丫头,满园的桃花还不能让你禁足?非要跑出去玩儿,外面有那么大的魔力吗?”
我学着父亲的口气徐徐地说:“汝非鱼安知鱼之乐!”母亲不明所以地笑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能把母亲逗笑是我生活中乐意而为的趣事。看到母亲开心,眼底是无尽的爱意,每每到这时,她会夸我几句“丫头,你是妈妈的好女儿”,而今天母亲煞是严肃地盯着我的眼睛,引以为豪地说:“冰儿,你是江南女儿”。是的,我知道我延承了母亲美丽的外表,轻灵的眼睛像极了母亲,好似江南的烟雨迷蒙浸染过,附近的几个太太小姐每每见到我都会定睛神游片刻,而后聒噪地说些漂亮话。
“妈妈,爸爸不是不让您在黄昏时看书?”母亲言语中流露出孩子般的狡黠:“如若你对爸爸保密,我就不责怪你偷溜出去,而且保证他也决不知道!”
“成交!”我迫不及待地答应,这是我与母亲之间的快乐,是我们共同的秘密之一,我们可以在默契和互惠互利中善意地与精明难缠的父亲周旋。
母亲轻抚我的头发,怜爱地说:“冰儿,你会否觉得孤单,如果去外面玩儿,交了好伙伴,可以邀请他来家里。”我嘟起嘴道:“可是妈妈,我饿了 ,这问题待填饱肚子再谈可以吗?”母亲笑盈盈地走出去,对林妈吩咐道:“林妈开饭吧,小姐饿了!”
其实母亲不知道,我十分享受与她独处的日子。
外公苏长云是著名的国画大师程之崇的关门弟子,尽得程先生真传,能诗能画,还写得一手好字,人称古堂先生,由他书斋得名而来。外公一生不羁,不愿为名所累,虽年纪轻轻声名鹊起,却宁愿隐居远离喧嚣,专心做学问。老来才有了母亲承欢膝前享受天伦之乐,对母亲疼爱有加,教导有方。外公家藏书颇丰,从诸子百家到稗传野史,从二十四史到三国演义,从唐诗宋词到字画鉴赏,琳琅满目。祖上产业丰厚,外公将大多数的房子盛满了书。他把一生所得倾授相尽,对母亲期盼甚殷,做个女学问家是外公眼中的高瞻远瞩,未必是母亲人生唯一可倚仗的幸福。
外公把爱女调教的内外兼修,让两代世交的祖父就认定了是未来儿媳妇。捡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父亲悄悄带了去。结果两人一见倾心。外公人后直呼心痛,扼腕叹息:“孺子不可教”。
儿时没有童伴嬉戏相伴又如何?不懂得撒娇讨巧又如何?可以无师自通地潜入书房,朗朗有声“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母亲无意中听到,扑哧一声笑了:“丫头,你可知道这两句是什么意思?”我摇摇头,母亲煞有介事地给我讲解一遍,我不觉赧然……母亲憋住笑:“饭还是要吃的!” 只有在对付食物时我的小孩天性才表露无遗,在母亲有宠无溺的目光洗礼中风风火火地吃饭。吃过晚饭,习大字是必修的功课。
母亲说受外公影响,对颜真卿字及八大山人书画极为推崇。最爱山人水墨山水,世人只知山人画名满天下,鲜有人知其书法俊伟秀健,行云流水全然于胸,转折平仄不着痕迹。母亲少时在外公的监督下,研习名家书法小有所成。书房里有幅外公的画作《江南夕照》,是外公在母亲出嫁时随赠的,上面是母亲的题字,率意潇洒,自成一格“落日送归鸿, 夕岚千万重”。
“今天冰儿送妈妈一朵桃花,不如就练习桃花诗!”母亲总是在兴致来时巧立名目,尽力把做功课乔装的不那么枯燥,往往我也很配合,马上表示同意。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我对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有出奇的喜好,对母亲的美丽智慧与对父亲的权威无所不能有着同样的笃信,我的逢迎并非敷衍。
母亲边提笔书写临帖摩稿,边娓娓吟诵:“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我狡黠问:“妈妈,咱家的桃花可是未到三月就开了,开的满满的,扎眼的很呢,寺中的为何是四月才开呢?”母亲耐心解释道:“寺中清冷啊,花开在山里,自然要推迟些,如果在北方一些城市就更迟些,要到快五月时才开。”我又欢快说:“妈妈,改天让爸爸带我们去寺里见识一下吧。”这似乎才是我真正的目的,不失时机地想出去走走。
母亲顿时恍然大悟,知上当,捏起我腮,说:“放着家里恁好的桃花不看,天天偷偷跑出去,为何要大老远的去寺里看呢,岂不是舍近求远!”我辩解:“不是您说的吗,寺里清冷,花开在山里,定有所不同,日日在这院子里还有什么新鲜感嘛!”母亲被我磨的受不过,无奈地斜睨我一眼,叹口气,带着纵容的语气应承了。
日日盼望父亲早些归来。
我的父亲,是江南小有名气的商人。那些太太小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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