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历七百二十九年,梅月 三日。
雪荻国王宫里迎来了异国的客人,他们将十年前先王拟定的婚书递到了雪荻国国王的手中。雪荻国国王是我的父亲,我是在那时才知道,也是在那时我知道,我有名字叫 雪瑶。雪瑶,雪中碧瑶,是我的母亲月影王后留下的。
出嫁前的时间里,父王从来没有见过我,我记得宫里的宫女是这么说我,“黑魔法,白魔法,最毒不过咒娘亲。皇家院内,真见奇,生了个妖女,火粼粼。”父王恨我,恨我的出生将地狱之门打开,无情的业火吞咽了他最爱的王后。只是他忘记了,失去母后的不只是他,还有我。
我无法忘记父王第一次看见我的眼神,我也记得当我穿上公主的嫁衣走在大殿之上时,众人看到我的表情。我莫然的站在那里,看着大殿上的大臣全部屈膝朝拜,“恭候王后千岁,愿神与吾主同辉。”
听着他们声音响彻大殿,我明白,我拥有着母后一样的容颜,雪荻国第一王后的容颜,这样的容颜让所有人产生幻觉,以为当年的母后又再一次从大殿上重现。当父王从王位上飞下来的时候,我立刻跪拜在地,大声的唤着:“儿臣,雪瑶拜见父王。”
“你是瑶儿?不是……”
“儿臣正是雪瑶。”我决绝的回答道。
父王的声音微弱下去,他轻轻的扶住我的肩膀,说:“起来吧。”
我站立起来,看着父王疼痛的抚着胸口走回王座,只是在距离高台数尺的地方,倒了下去。一口鲜血喷落在静洁的玄武石上,空阔的大殿上回荡着他,窒息的呼喊,“月樱,我的后。”
父王爱母后,爱之深,痛之切。高耸的王城里,总会听到他为母后新作乐谱被巫乐们一遍遍演奏着。很多时候,我和哥哥停在守望塔上,面对漫天的雪片,听着巫乐们的音乐穿透风雪。
我问哥哥,“什么是爱?”
哥哥说:“人类专有的情感。”
“父王和母后的爱,是人间最美的爱情吗?”
“不是。”
“我不信。”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的嘴角探到我的耳边,轻轻说道:“你的爱,才是人间最美的爱。”
无法解析的眼神,一脸皎洁的微笑,他抬起头来对着苍穹大声笑道:“苍翠的竹林休憩在断臂崖旁,等待亘古的阳光映照在青石之上。”
我不懂,就像孩童不知道命运的芸芸一样。但是既然时间和人事都在流动,那我就随遇而安吧。
我听从哥哥的话,接过了父王手中的婚书,登上前往异国的马车,那个国家好像叫做,锲爅。
马车上,我睡着了,做起了一个很久以前曾经做过的梦……
竹林,青石,空地。
我坐在一块青石之上,遥看着落日的光辉。
一个身穿锦衣的白发男子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他静静的立在我的身边,嘴里边好似在说些什么,我没有听到。只看到,他弯下身来抚摸着我的面颊和发梢,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他那清明的眼睛里滑落。
听不到他的一言一句,看得到他的泪水在青石上溅开的光点。我心痛的伸出手,触碰他的面颊。却不知道,为什么停落在他面颊上手指像通过虚空一样,划了过去。
他低着头看着我,倾起的唇瓣向我吻来。
我闭上眼睛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只知道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发现他离开的背影在阳光下越陷越浅。
泪水虚化,我从梦中哭泣的醒来,虽然我不知道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我看着他从阳光下消失的感觉确是绝望,悲跌的。
新娘的花冠戴在我的头上,我不能让泪水淹没自己的理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抬头去看站在旁边的侍从。
消失了,我从睡梦中醒来后,这辆腾驹的驾车上所有的侍从全部消失了。就连应该驾驶马车的红衣青年现在也不知去向。
我站在飞奔的空驾上,看着旁边数十辆腾驹都是自行的飞奔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觉的脚下传来剧烈的晃动,好像有一个邪恶的蛮力想将这架奔腾的马车冲破一样。很快,那股邪恶的蛮力真的劈了进来,将坚实浑厚的玉石马车截成双半。滚滚涌上的气体涌出令人发麻的味道,车身断了,我站不稳随着车板滚落下去,听的到喧哗的车帘外数十只腾驹一起悲痛的鸣叫,接着就是一截截血液喷溅在车板上的闷鸣。
恐惧和无觉占居了我的身体,我随着断裂的车板一起降落,看见薄云退散后,一片滚烫灼眼的黄沙层层逼近。熟热的空气强行的挣开了我的嫁衣,推走了我发髻上的花冠,我展开双臂本想拥抱死亡。
一片白光,两片白光,看不清的光芒遮住了我的视线,冥冥中我惊奇的察觉到,强劲逆流而上的空气好像增大了面积,它不再像先前那样锐利,更像用力的鼓起一面健壮的锦旗。我挥动了一下双臂,感觉它们正像鸟儿的翅膀一样呼吸着周围自由的气体。嗑嗑嚓嚓,一阵骨骼与骨骼之间撑开的声音在耳边,层起不穷。
我是什么?白光消退后。我惊愕着看着自己。两只雄浑的翅膀,和十条随风而荡的尾翼,一道道玄文锦羽秀丽的炫耀着光芒。
凤凰,白色的凤凰,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哥哥说,我不是人也不是仙,我是一只飞翔在天空中的白色凤凰,人间和天界是我翱翔空地,白云和彩霞任由我在其间嬉戏。
我收拢了翅膀穿过傍无所依的白云,从遥远的高空冲刺下来,看着这场灾难后的存还,一场炙热的沙粒上,摊躺着几片驾车的残骸,车子毁了,迎驾的人消失了,是人为的陷害,还是我宿命的诅咒,我不知道,人不知道,只有笼盖的苍穹目视这一切。无论怎么说他们和腾驹一样死了,或则永远的消失了。
如果我的存在就是诅咒与肃杀的话,我又何必再进入这个国家的王宫,又何必在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奇的死去。
我决定浪迹天涯,居无定所,这对我,对别人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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