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一声长而悠缓的清鸣。殿中打座的人缓缓睁眼,如一朵夜昙花开。
一旁侍立着的掌剑宫人踏前一步,面无表情地说:“殿下,崇极天宫的信使来了。”
打座的人原本将两手停放在膝上,捻起的指尖牵扯出无数条银色光丝,此时合掌于丹田,那些银丝就缘着他的手臂藤蔓般蜿蜒,最后没入他的体内消失不见。
他缓缓松释了一口气:“廉苍——”
掌剑宫人毫无起伏地躬身称是,然后以训练有素的精准步履走出殿外,每迈出一步都恰恰是尺半。
片刻后,廉苍引着一只五彩鸾凤进来,又顾自退立到那重厚重的帘幕后,静默如一尊没有生气的泥偶。
那鸾凤在殿中盘衡了好几圈,才纡尊降贵地在连枝灯上落定,趾高气昂地啄了啄自己颈上的彩羽:“好久不见,破军王可安好?殿下最近闭了关,害的吾总与日宫、星宫打交道,一个是闷葫芦,一个是气人鬼,唉唉,真是好苦的命呐!”鸾凤在连枝灯上蹒跚走了几步,说得苦大仇深,一双红瞳却一刻不停地观察着月祁的卧殿,透露着一点小小的狡猾,“吾想殿下想得紧呐!殿下上次可还说要请吾痛饮‘百龄醈’,堂堂月宫破军王,不会不认账吧?”
月祁只端坐在帘后,廉苍悄悄敛起宫装走到他近前,附耳道:“鸾凤一族心意相通,不论有多少只鸾凤,都承袭自一个记忆,可以说从古至今就此一个圣物。所以它虽然年纪尚小,但也识得你,千万小心被它套了话去。”
月祁这才点头朝向帘外:“你这小东西。飞天大帝传你的正事先说完,再来讨酒不迟——孤家还会为难一个漂亮小姑娘不成?”
鸾凤清脆地笑起来,在连枝灯上跳了跳脚,恰到好处地把修长的脖颈扭成一个完美的弧度,然后才从不知哪里衔出一串赤珠,用尖喙叼给廉苍。赤珠一经转手落入月祁手中,便自动延展出一篇笔画繁缛的圣刻文。带着淡淡金光的文字如水波一样浮在半空中,几乎充满了半个卧殿。
月祁一一读完,波澜不兴地点了点头:“既然是飞天大帝亲自为不动尊王过生辰,我自当备好厚礼道贺。只是为何会多出一份请柬?”
鸾凤摆弄起自己的尾羽:“怎么有两颗红果子,嗯?怎么有两颗红果子?自然是给尊王后的啦!啧啧,殿下成婚十余年,真是好狠的心!”
月祁长长地哦了一声,挑着眉梢望向廉苍:“也是,这样的盛会中只有孤家一人,自然不妥,还是飞天大帝想得周到。孤家替妃宫收下了。今日日落之时,一定携妃宫拜会天帝与不动尊王。”
“哦?这么爽快?啧啧,吾还以为殿下又要推脱了!”鸾凤滴溜溜转着眼珠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后又想到久久无人招待自己,便用尖喙挑起了那重紫色帘帐,伸长了脖子叫唤,“殿下!殿下!那梧子呢?酒呢?吾的肚子好饿!吾的酒瘾也犯了!”
月祁一抬头,居然在笑,吓得鸾凤“哎呀”一声倒栽了下来。廉苍眼疾手快,一把把它打横抱住,它却又是一声“哎呀”,浑身的翎凤羽都竖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兜头兜面啄了他好几下,然后扑腾着翅膀飞回连枝灯上,金羽染上一层诡异的红。
“好你个登徒子……你竟敢非礼吾!吾非梧桐不栖,非梧子不食,性本高洁,你居然对吾下此毒手,就不怕吾在飞天大帝面前参你一本!你……你叫什么名字啊!吾怎么在月宫中从未见过你!你……年、年岁几何?家住何方?可有婚配!”
说完醒过神来,拿翅膀把脸一遮,转移话题:“破军王!破军王!受伤了!”
方才有那么一瞬,它居然从破军王那张总是杀气腾腾的脸上,看到了可以被称为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后才发觉,那不过是因为他嘴边的伤。
那划开嘴角的细长刀伤,实在恰到好处。
月祁淡淡一点头:“一点小伤。”
停了停又道:“廉苍尚未婚配。”
鸾凤气急,又不敢造次去啄他,鼓着腮帮子将那整重帷幔啄了下来。
月祁视而不见,随意斜着身子倚靠在枕手上,看它撒泼:“廉苍是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那就嫁给廉苍——鸾凤啊,孤家为你择婿,你可有什么不满?”
廉苍猛地抬起头,一双形容姣好的眸子近乎痛苦地望着他。
鸾凤故作冷静,咳嗽了两声继续转移话题:“殿下嘴角上这伤……搞得殿下无时不刻不在笑似的,凭空多了些喜人相呢!就是乍一眼望去,好斜的一张嘴!简直像是飞天大帝作金书的时候,被吾撞了手臂,一股脑画出纸外去了!”
“哦?”月祁抚了抚嘴角。
鸾凤挑剔地转动着脑袋:“嗯……不过吾喜欢男人脸上留疤。”
它重新飘飘悠悠落到连枝灯上,很严肃地端详着月祁,“吾很喜欢。”
月祁大笑,赐下美酒,让人将鸾凤引到梧园里饱食一顿,自己也带着廉苍出了殿门。殿前是一片横无际涯的空旷广场,广场中云雾弥漫,似乎有宫人执帚。月宫之外,穷目力所及,遥遥相对的日宫正在偏午的阳光下光芒万丈。月祁收回视线,背着手走在檐廊的阴影里,廉苍如影随形,无声无息。
月祁突然抬头,望着头顶漂浮着的宫宇,“这就是崇极天宫?真是碍眼。这世上有日月二宫便已足够,哪里还需他人挡光。”
廉苍在云端传来的飘渺笙歌中毫无波澜地提点:“飞天大帝身份尊贵。殿下慎言。”
“你刚才生气了?”月祁扫他一眼,“我闭关以来,睁眼所见唯你一人。我忘记前尘往事,你却一点声色也不动,替我瞒天过海,教我心法诀窍,伺候我也及用心,万事都替我伺弄妥帖。可你不过只是个内宫侍从,本身魂源微弱不可知,既不能练功,又不好美色……不,你几乎什么都不喜欢,什么也不图谋,只一心一意留在我身边。这件事与我来说,虽然好,却好得像个陷阱。方才鸾凤说从未见过你,”月祁停下脚步,“我倒真想听听你怎么说。”
廉苍伏地跪拜:“廉苍入宫只有两月。与闭关前的殿下也只有过一面之缘。”
“好一个只有两月!好一个一面之缘!你却对我了如执掌。”月祁伸手勾起了他的下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的轮廓。“现在不像陷阱,倒像个阴谋。”
廉苍颇为古怪地一笑:“殿下马上就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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