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的心如被钝刀研磨,虽不曾血肉模糊,却疼得沁骨噬魂。她挣扎着离开苍术的怀抱,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向姬元清。苍术几番犹豫,终于伸手拉住她,她却摇首示意无碍。他无奈,只得不甘地任她的衣角滑过他的掌心。
初夏的雨,才褪去春日的羞涩,便衍生出几分飞扬跋扈来。愈见滂沱的雨势如决堤洪流,一发不可收拾。离尘瘸着脚挪到姬元清跟前,雨打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但她仍努力仰头看着他,大声喊道:“先前是我冤枉了你,如今我为先前的事道歉!今日却是你的错,你可愿为今日之事认错?”
她尽量提高的声音在震耳雨声中,却如滴水融入**,顷刻便没了踪迹。连她自己几乎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正琢磨着是不是需要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却听姬元清道:“先前的事,我已忘却。今日之事,师父大人海涵。”
姬元清说话时运了内力,清越的声音丝毫未受雨的影响。离尘缓缓扬起唇角,抬手覆上他湿漉漉的发,无声地动了动唇。姬元清亦冁然,那个“乖”的口型他看得分明。
在天宿泉附近找出个十处八处的避雨场所,对于苍术来说是件易如反掌的事。他轻车熟路地拉着离尘来到一窟石洞,这件事,让离尘对自家大师兄的景仰之情不由得又提升了一个高度。
初见眼前一片密布的藤萝时,离尘还暗自好奇,大师兄不找避雨的地方,怎么反倒有心思来这观赏绿色植物?一切的疑惑却在苍术三扯两扯之后豁然开朗。原来那洞口早已被藤萝爬满,若非熟悉地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层层繁叶茂枝下还别有洞天。
三人围坐在哔哔啵啵的篝火旁,姬元清的手下显然不敢同坐,恭敬地退在两步开外的地方。对于姬元清不请自来的跟随,苍术一直保持着缄默。离尘首先打破了沉默,挑了些可有可无的话闲闲聊着,姬元清倒颇给情面,亦有一搭没一搭地闲闲回着。
兜转了几番无关紧要的话题,离尘终忍不住问起先前清风明月中毒之事。提起那件事,姬元清微微一滞,只说并非他所为,却对真凶讳莫如深。这让离尘心中多少有些梗蒂。如今想来,下毒的事,十有**是魅音所为,现下他明显是在袒护于她。
饶是心中不爽,离尘也只是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而已,毕竟师父就要有做师父的气度是不是?秉着这个原则,她默默吸了口气,又问起他此次来天宿泉的目的来。原来,他是奉了恭亲王姬赫之命来取天宿泉水。离尘心下生疑,待欲细问,他却转开旁的话题。
离尘也着实没有心思再追究什么,她一门心思都在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上。折腾了许久,出了刚进云海时吃了那几串珍石菇,就再没进过别的吃食。好好的一包美味点心,也被遗忘在天宿泉边,想来如今已经被雨水浸了个通透,再不能吃了。
想到这,离尘不免揉着抗议声不断的肚子,惆怅地兴叹一声。苍术状似无心地瞟了她一眼,问道:“饿了么?”离尘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惹来姬元清的一声轻笑。
苍术借着火光向外探了探,现下雨势渐弱,却仍绵绵不肯罢休,淅淅沥沥下着。他沉吟片刻,起身道:“等我。”离尘还来不及阻拦,他已闪身出了山洞,她竟他连一角衣袖也没有碰到,只好托着腮,呆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担心?”姬元清盯了她片刻,开口问道。
离尘收回视线,歪着头笑道:“担心大师兄?估计他连这林子里有几多树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着实没什么值得我担心的。”她轻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只是心疼我那包什锦点心——连鼎味斋的枣泥山药糕也是有的。可惜被雨给糟蹋了。”
“原来如此。”姬元清随手往篝火里丢了一截枯枝,兀自盯着因潮湿而升起的青烟,“适才相见,师父大人与苍术掌门亲近异常,如……爱侣一般,故以为苍术掌门离去,师父大人心必念之。”
“我自然挂念师兄,只是因外边犹下着雨。师兄他颇有洁癖,烦他在这种天气出去,我心中自是过意不去的。至于什么亲近什么爱侣,”离尘撇了撇嘴,“也不知你的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但凡男女在一处就是爱侣了不成?”
“在一处也分个三六九等,”姬元清幽幽抬眼将离尘打量着,“衣衫不整水中相拥,却不知算不算得清妄自揣测。”
离尘哑然,敢情他是误会了刚才水中那一幕。她未因魅音的事与他计较,他反而兴师问罪起来!她头脑一热,立时回道:“你亦曾在那香蕖院中与魅音同宿一室数日,我不曾与你计较,如今你却来寻我的不是!”
听罢她气势汹汹的反驳,姬元清微愣,不过须臾,便冁然而笑。离尘话出口,才觉得不对,可想收回却也晚了,见姬元清笑得欣然,她不由得红了脸。
怎么听,她刚才那话也是酸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