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奕涵又来到风荷镇。他心里记挂着恩宁,不知她在这能否住得惯,也不知老房子里的东西是否够用。打开大门,眼前是一个小院。穿过院子,有几间平房。奕涵正要进屋,不经意间向院子里一瞥,发现地里竟冒出嫩嫩的绿芽。其实院子已荒废许久,虽然他一年会回来几次,却从没打理过院子。印象中这里是一片荒芜,零星生几处杂草,可眼前这嫩叶断不是自然生的。
他快步穿过庭院,向屋里走去,找了几间房不见恩宁的影子,却见每个房间窗明几净,收拾得井井有条。看来恩宁在这生活得不错,这会儿大概去了竹林或湖边吧。奕涵想着父亲的书房里还有一些书,可以过去打发些时间,顺便等恩宁回来。
书房位于东南角,窗外种着高大的乔木,是一处幽静的所在。奕涵年少时总爱来这里,泡上一壶茉莉香片,翻几页书,听听窗外树上的鸟叫,度过一段悠闲的时光。打开古朴的大门,房间的陈设依旧,奕涵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奇怪的是他此时真的嗅到了清幽淡雅的茉莉香片味道。阳光透过窗子斜斜的照射进来,在地上投射一道影子。此刻,正有一年轻姑娘伫立在书架前,听到开门声响,她才朝这边望去,表情有些讶异。
奕涵有片刻不真实的感觉。她一袭长裙,散开的长发,沐浴在阳光中,伴着氤氲的香气,自有一种神秘的魔力,好像从时光里走出的仙子。“在看书吗?”奕涵回过神来搭话。“是啊,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书,和你的藏书室有一比了。”奕涵缓缓道:“这是先父的书房。当时我们举家搬到兴州,只带走了一部分书,其余的都留在这了。和我家的比起来,虽不能以数量取胜,但可以说每本都是精品。其中还有些许古书,是先父年轻时搜集的。他爱好文学,会雕刻,又通音律,懂得制作乐器。我曾经送你的竹笛就是父亲做的,我实在是未学到父亲之万一。他去世后,这房间就很少有人打理了。”
恩宁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是令先尊的书房,是我唐突了。”奕涵笑笑道:“先父最是豪爽,不会计较这些。你来帮忙打扫,还应该感谢你呢。”恩宁微微一笑,又惋惜的道:“这些好书放在这里真是可惜。我能想象得出,当时一本一本积攒下来,有多不容易。你也该给它们找一处新家啊。”奕涵叹息道:“我又何尝不想呢。小时候我常来这里,几乎每一本书都有我的回忆,就像多年的老友一样。我也想把它们带回家,且不说路途遥远,就算运到家里恐怕也是堆在仓库,何况我自己那批书都不知如何处理。也曾想过把它们捐出去,但又不是什么学者大儒,图书馆不会开设专室集中保存。只怕到时候像一滴水融进大海,很快便没了踪迹。”
恩宁不由叹道:“唉,爱书如命的人呵,这书反倒成了一种压力。莫不如把这些沉重的大书架,化作自己的灵魂与思想,到时候就算不带在身边,也没有关系了。”奕涵点点头:“你看得倒通透。不讨论这个了”,他向四周望望,“看来你在这过得还不错,我剩下的半瓶茉莉香片也被你翻出来了。”恩宁嫣然一笑:“你嗅觉还真灵。要不要来一杯?”说着便走到书房外间的圆桌前,上面果然有壶茶,奕涵一进来时闻到的香气大概就来自于此。“中午泡的茶已冷了,我再给你重新泡一壶吧。”
奕涵走到桌前坐下。过了片刻,恩宁携茶具翩然而至。她用茶则优雅的将茶取出,继而温杯,将茶拨入玻璃杯中,倒入开水,随即盖上杯盖。茶在水中上下飘舞,浮浮沉沉,叶子徐徐展开,渗出茶汁汤色。过几分钟,她揭开杯盖一侧,顿时芬芳的香气扑鼻而来。奕涵还未喝茶,单是观其泡茶、闻其香气,就近乎陶醉了。茶汤缓缓入口,在舌面上往返流动一二,与味蕾充分接触,感受茶的滋味与花的香气,确是一种美的享受。奕涵并不惊讶恩宁为何懂得茶艺,从诗词、古典小说,到戏曲,恩宁对中国文化似乎有着特殊的灵气。二人静静的坐着,品饮香茗,享受这午后漫卷时光。
太阳渐渐西斜,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奕涵开口道:“恩宁,要不要回兴州去?姥姥很惦记你呢。”“不”,恩宁只吐出一个字,却是面无表情。奕涵此刻也猜不透她的心思,试探着问道:“为什么呢?”恩宁忽然抬起头,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奕涵被她盯得有些局促,略略别过头去,移开目光。恩宁深吸口气,幽幽的道:“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该怎样面对你。”
奕涵吃了一惊,又转过头望着她,她眼神里有某种令他心疼的东西,而这一切都是自己带给她的。他按按前额,舒口气道:“恩宁,我知道你一时还不能完全放下。可叹造化弄人,让我们错过了十五年。这十五年就像一道巨大的鸿沟,把你我隔在两岸,怎样也跨不过去。恩宁,你还年轻,有好大一段路要走,把过去的事情、云竹的记忆都放下吧,认认真真的交个男朋友,寻找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恩宁沉默了。放下,真的能完全放下吗?都是劝别人容易,却说服不了自己。这些年来你放得下云竹吗?是了,你放下了,你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幸福的生活。可起初你为什么将我当成云竹呢,为什么一本《红楼梦》又让你方寸大乱呢?两世的情缘,我们真的能就此放下么?
恩宁很是头痛,她不想再纠缠这些,也不想给奕涵增加烦恼与担忧。手上的茶已冷了,望望窗外,太阳快落山了。她站起身道:“都这个时候了,我该去给园子浇水了。”说着就跑了出去。奕涵也随即跟了出去,见她拿了水壶,知道她要去给院子里的小苗浇水,却阻拦道:“这样浇水太累了,我这有秘密武器,你等我一下。”说着跑去了杂物房。过一会儿,他扯出一根长长的胶皮管子,把一端固定在水龙头上,把另一端递给恩宁,让她拽到院子里。恩宁很快便明白了,心想自己怎么没想到这招呢。
待恩宁准备好了,奕涵便打开了水龙头,立刻有水从管子里喷出来。可是水流太急太冲,地里那刚刚发芽的小苗怎禁得这样浇呢。奕涵瞧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笑起来,忙走过去接过管子道:“一看就没种过地。”恩宁不服气的道:“怎么没有,高中时我也去过乡下同学家帮忙,但人家有井嘛,又不用这样费事。”
不知奕涵有什么高招,她仔细看着。只见他用手掐着管子前端,圆形的管口变成了一条缝,刚才急促的水柱迅速化作一弯弧线射了出去,喷得又高又远,像一道彩虹桥。恩宁看愣了,随即拍手道:“真好看,再喷得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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