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春光浓似醉,带着人的心情也疏朗了几分。用完早膳,林正楠照例进入书房研读《通慧集》的残卷。
虽然他对武林绝学江湖遗传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在这种人心不古弱肉强食的江湖,一技傍身总没有什么坏处,况且在林江书醒来之前,或许在他醒来之后,君子堂的重担都得由他一个人来挑。
心口又被这些沉重的事情压得烦躁,他深呼一口气,翻开手中的秘籍。
书中所述之法他基本已熟记于心。通读《通慧集》就会发现,这本内功心法与武林中现行的各种心法可谓大相径庭,甚至是背道而驰。武林各派的内功心法虽然各成一派,但万变不离其宗,依然遵从着十二路经脉以及大小周天的原理。然而通慧集所述的内功心法,几乎将这些脉络全部推翻,寻得尽是一些晦涩隐秘的穴位经脉。
这本残卷其实已经尽述完全,然而缺掉的那一张正是至关重要的走穴^图。
皇帝老儿对武学一窍不通,能一眼看出《通慧集》中至关所在并将其裁去的必是位高手,很可能是萧云川。可是萧云川最终还是命丧火海,可见他本人虽有机会习得通慧功,但书中所记的离经叛道的内功心法,即使是萧云川这样的高手也不敢贸然尝试。
大略扫了几遍还是没什么发现,他将残卷放回机关盒,还未来得及锁入暗格,家仆突然来报。
“堂主,门外有人求见。”
闻言不禁有些诧异,想不到还会有人特意来见自己。这四年来他一直潜心武学,虽然担任武林盟主一职,却很少与江湖中人来往。像这样来而不报姓名的人,实属少见。
见房内半响无人应答,家仆又说道,“来人说堂主看到这个就会明白的。”
林正楠的好奇心算是被吊起来了,“进来吧。”
得了允许,家仆推门而入,躬身托手举着一物走至案前,那手中托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做工上乘的狼毫,一看就是大家惯用之物。
“此人现在何处?”林正楠在桌案上重重一拍,倏的起身,吓得家仆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在,在……”
“哈哈,都是做武林盟主的人了,还这样不稳重?”
人为至声先到,听到这个声音,林正楠先前还有的几分不确信一扫而光,快步绕过桌案欲出门迎接。还未等他走到门口,一袭白衣,一把折扇,一根玉簪已步入书房。
“柳先生!”来人正是四年来音信全无的玉面画师柳杏生。
柳杏生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时间有些恍神,四年前还是个黄豆芽般的孩子,如今已经窜到他的眉眼高处,脱凡的样貌更是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柳杏生探扇而笑,本想习惯性的摸摸林正楠的头,却发现这样的动作好像已经不太适宜了,有些尴尬的将手收了回去。
“你长大了。”淑人君子,雅人深致,说不尽的才子风流,道不完的成熟稳重。
“怎么,以后再也不会说我是小孩子了吧。”林正楠笑得眉眼弯弯,比晴光还潋滟了三分。
“是。正楠是大人了,再不用缠着我作画了。”柳杏生打趣道。
林正楠撇撇嘴,“什么缠着你,说的好像你不愿意见着我似的。”
“说笑说笑,不是正楠缠着我,是我日思夜念,就盼着你来找我。”说着将手中的扇子又摇了摇。
这把折扇甚为玲珑精致,玉牙石雕镂而成的扇骨出自巧匠之手,薄如纱幔,轻如纤羽,扇面涂有琼脂鲸膏,水火不侵;扇画只绘有一株苍劲的墨竹,简单不失大方,恰到好处的平衡了扇体的华奢。落款处提着“林正楠”三个圆润可爱的小楷,俏皮得透露出题字孩童的稚嫩。
这把扇子林正楠再熟悉不过了,四年前闻名天下的巧匠鬼手夏甫云游天下,机缘巧合借宿于君子堂,与以文人雅士著称的林江书相谈盛欢,更是觉得宛如仙童般的林正楠惊为天人,于是将自己的得意之作玉牙扇赠与了林正楠。
恰巧是时他正在苦练柳杏生布置给自己的作业《墨竹图》,忽生玩心,将已于纸上练了百遍的墨竹提在了扇面上,送给了柳杏生。
只是那一次的赠扇竟成了漫漫四年中最后一次见面。
自己儿时所做之画虽然还过得去,但实在不能与“天下第一画师”的技艺相提并论,想不到他却时时刻刻将自己赠与他的扇子带在身边。
林正楠看着那扇子,心中经不住一阵感动。
仆人为二人送上两杯刚刚沏好的毛峰,水汽氤氲,散了一室清幽。柳杏生合上玉牙扇小心翼翼的收入袖中,与林正楠在桌边坐了,接过茶盏细细浅酌。
“四年里先生到底去哪了?”林正楠并不喝茶,目光流连在柳杏生的举手投足。这个宛如人间蒸发音信全无的人忽然就这样坐在了自己面前,他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体验生活,游历山水”柳杏生莞尔,语气十分轻松。
“游历到人间蒸发一样吗?你知不知道我派了多少人去画斋找你。”
“我听画斋的伙计说了,所以这不是一回来就来找你了吗。没想到四年没见,你都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了。”说话的人笑得越发开心,眼睛里满是打趣的味道。只不过他说的不是实话,他不曾回画斋,但是他的目的和他的心都要求他第一时间来见这个故人。
林正楠对他的回答有些不满,四年的时间怎能这样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在刚刚当上武林盟主的那一年,傅先生神智不清,林江书昏迷不醒,多少个害怕的无法入眠的夜晚,他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眼前这个人。
他从小不喜舞刀弄剑,一次喻泉来家中拜访爹爹,他便意外结实了喻泉唯一的入室弟子柳杏生。杏生年长他六岁,可是二人的性格却是一拍即合。林正楠从小在画画方面就颇有造诣,这么一来,他便常常缠着柳杏生教自己作画,一来二往二人成了又是朋友又算半个师徒的亲密关系。
在被傅如海逼迫着习武的童年里,只有眼前这个人给他一种生活的真实感,让他知道能忠于自己所好之事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只是这个人竟然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四年。
见林正楠闷着声不说话,柳杏生盖上茶盖,接着道,“我听说三个月后就是武林大会了,你可有把握继续守住《通慧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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