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最后那幅《锦瑟》已快五个月了,这期间我没有再画一幅画,可内心的构思却从未有过一刻的停止。特别是对女性题材,最近灵感真是从来没有这样光顾过,原来一直想要表达的许多抽象的意念,本可以直接挥毫而成一幅成熟的作品,可只能任宝贵的灵感,象搁浅的鲸鱼一样,惨死在沙滩上。而最近构思成熟的一幅作品,我连标题都取好了,却再也无力拿起画笔去画。这幅画取名为《水的畅想》,画面应该如此:
一条银练似的大江从天空倾泄而下,它翻滚着滔滔的波浪,穿过辽阔的原野,直奔东方而去。
江面上,一条大船正溯流而上,船上站着几个彪形大汉。
在原野上,遍地都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状,堆积如山丘的石头,看去一片苍凉而静穆。
深邃的天穹张着狰狞的乌黑面孔,而天幕上,只闪亮着几颗光芒四射的星星。
女娲柔美的身体轻裹着飘逸的蝉纱,正一手托着盛满五彩石子的竹筛,一只手在用石子补着塌陷了的苍穹。
在画面的右上角,写着两句话:天裂何须惧,自有女娲氏。
在悲痛与绝望中,我噙着一眶的泪水,咬紧牙关,眼睛逼近纸面,用铅笔,将这幅构思成熟的作品,勾勒在速写纸上。
因为这辈子在画室呆的时间最多最久,所以,只要吃了饭,自觉地就走了进去,自觉地就坐在常坐的书案前,呆呆地想着心事,回忆着往事。我一贯很少看电视,现在,就是想看也看不见了。林虹怕我一个人寂寞,也把自己活动的阵地转移到了画室,总要坐在我的身边,陪我说说话,聊点零碎的话题。我总会自卑地调侃说:“林虹,你总要忙自己的事,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以后的岁月就是这个样子了,我画不成画,看不成电视,写不成字,读不成书,难道你们一辈子就这样陪着我不成?不要这样,你们该忙什么忙去吧。”听到我这样说,她总会伤心地劝我一阵。说她愿意这样一辈子陪着我,愿意什么也不做,只要两个在一起说着话,也就心满意足了。她也会饶有兴致地问我一些美术上的问题,这时我就会兴致勃勃地给她大讲东西方绘画方面的知识。当然,这样的时刻毕竟很少,公司里离不了她,她总要去主持工作的。乘着林虹不在的时候,我就会拿起画笔,随便地在纸上勾勒几笔,虽然只能看到一点虚幻的影子,可这样涂鸦几笔,似乎总能解除一点落寞的情绪。父亲的奇石一直静静地卧在书案上,我坐着发呆的时候,总喜欢把它抱在怀里不停地摩挲,就象圆圆回来后,我总要把她抱在怀里给她讲故事,逗她乐一样。
九月初的一天,林虹一早去了公司,她叮嘱说一会儿就回来,让我哪里也别去,什么也别做。我在画室坐的有些困乏了,想到楼下的草坪上去蹓蹓。刚踩了两个台阶,可一脚踩的深了点,身体一下子踉跄而倒,立刻滚下了楼梯。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眼镜大概早已打碎了吧。浑身一阵阵酸痛,而头部和肋部更是痛的钻心。眼睛又酸又胀,隐隐做疼。没有了眼镜,已形同失明。忍着剧烈的疼痛,我慢慢摸索着爬上楼梯,摸到自家门口,艰难地打开了门,再瞎摸着躺到床上。额头一阵阵胀痛,感觉又麻又发热,我摸了一下,是一个核桃大的疱。这时候,疼痛似乎不是主要的,而郁积在心里的只有绝望——对人生彻底的绝望。我心里一遍遍坚定地摧促自己,快下最后的决心吧,否则我无法原谅自己。真的该走了,这已经够惨了,还等着更大的悲惨降临到身上吗?这才仅仅是开始,总有一天,你会摔的粉身碎骨的,到时,再让瘫痪来一刀刀刺痛你吧。你还犹豫什么呢?你还没受够吗?你的生命不要说失去了光彩,就连最低层次的“活着”,都受到了苛刻的限制,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想想凡。高吧,他在眼睛没有任何疾病,依然可以作画的前提下,那么毅然决然地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你呢,眼睛已等于失明了,却如此贪生怕死,真是不应该。眼睛对一个画家的意义,你难道不懂吗?它就是命根子,这个命根子已断了,你还在企求什么,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凡。高在生命最后一刻,只要他愿意,还可以活下去继续作画,你呢,你能吗?你胸中现在装着多少构思成熟的作品,可你能画出来吗?永远画不出来了。艺术是一门遗憾的事业,可只要眼睛在,遗憾总还可以去弥补,而你呢,永远不可能再弥补了,那道庄严的艺术大门,彻底地封死了,他如今铁青着脸,象一堵高墙似的横亘在你的面前。走吧,坚决点,洒脱点,你洒脱了一生,不要在这最后的时刻留下败笔。走吧,没有了创作,你的心也必然会枯死的……
一会儿,林虹回来了,她一看我摔成了那个样子,失声痛哭了起来,赶紧将我送去了医院。还好,骨头没有受伤,只是浑身多处摔的发青发紫。现在,离彻底失明终于一步步近在眉睫了——而我的死期,也近在咫尺了——可以说,这已成定局,毫无疑问的定局。我不会就这么无休止地拖延,我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现在我已经觉得做的不够爽快,不够坚决,已在痛恨自己的软弱了。输了几天液体,那点皮肉伤也就好了,我又回到了家。每天早晨,我还是醒的很早,每次醒来,总感觉林虹坐在我的身边,正凝视着我。我戴上眼镜,才稍稍看的见她模糊的轮廓。她待我越来越体贴了,总是那么柔声细语地和我说着话,逗我笑,想方设法让我开心。每当这时,我的内心就会血泪交流,我会满怀着感恩的激动在心里说:“林虹,谢谢你了,我的好妻子。我们就要永别了,未来的日子还很漫长,你就好好自己珍重吧……”
这些天,老是想用吉他弹唱当年非常流行的那首歌曲《暗香》——翁逸华小说《大爱无边》里的一首诗。于是,我就自弹自唱,让歌声带着我的思绪,飞越到另一个时空,去和我的亲人们相会。当唱到“你飘在彩虹的一端,从水罐里洒下滴滴甘露”时,那种欣然赴死的冲动就更加强烈地翻滚在胸中……
那天,我让林虹带着我去剃了发,大脑立刻感觉一片清爽轻快。我笑着对林虹说:
“林虹,带我回T市老家去住一个星期吧,我非常想念那里。”
于是我们回到了那生我养我的T市,住进了我们的老房子。青莲寺的大雄宝殿我们上了香,茶香亭我最后一次背了林虹,虽然我已分辨不清道路,但我请求让林虹指路,我背着她走。林虹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我好想重温二十岁时背着她走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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