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茵简直气得要死,她怎么样也无法理解宋煜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还有忘恩负义却理所当然的神态,所以她气鼓鼓地往家走,每走一步都好像苦大仇深、凶狠无比,似乎要把地面当成宋煜的脸来踩。可是当她想起宋煜昏迷时那张无助的面孔时,又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林晓茵胡乱地想着,也不管这句话用的是不是地方。
就在她心神恍惚的时候,宋岸追了上来。
宋岸的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带来巨大的痛苦。他的肋骨此刻老老实实地裂出了许多缝,然后老老实实地与他的血肉做着激烈的纠缠摩擦。但他必须要追上林老师,他要向她解释师父并非是心理变态外加虚伪,更要确保林老师安全地回到家中。
“林老师,您……等等。”宋岸高声道。不料脚下一绊,扑通一声狠狠地摔在地上。
林晓茵听见叫喊猛然回头,正瞧见宋岸挣扎着爬起来。她赶紧跑回去帮忙搀扶。
宋岸则是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想让她安心。于是最后两人总算心平气和地坐在了路边讲话。
“你这孩子干嘛追出来?又白白地摔了一跤!”
“师父说过,男人做事要负责。我请您来就得保证您安全回去。”
师父!师父!又是那个家伙!林晓茵不禁嗔怒起来:“那家伙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他打你你就挨着。你欠他钱么?”
家伙?宋岸尴尬一笑,捂着胸口轻声解释道:“我何止欠他钱,我简直是欠他命!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林晓茵气呼呼地抬了抬头,怒道:“就算如此,他也不能虐待你。”
“不,老师,您误会了。师父只是想让我记住,原则,是不可以更改的。”
“什么原则比命还重要?”
“给您讲讲我的故事吧。”宋岸语气忽然轻柔下来,转头望向街边昏黄的路灯。
林晓茵只能不再争执,随着宋岸的目光看去,静静地听故事。
“七岁那年,师父收留了我。他对我很好,却又极其严格。没有他,要么我早已死去,要么我成了一个流氓。我们的生活很清苦,但也算幸福。只是有些规矩和平常人家不太一样。比如说……”
“比如说,他昏迷的时候也不许你接近他?”小茵接口道。
“没错。原本这种规矩我也是不能完全接受的。直到我九岁那年,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受伤,我要照顾快要昏倒的他,他却坚决不让……”
宋煜努力地保持清醒,一把揪住宋岸的衣领:“你必须离开我!”
小岸又惊又怕,声音已有了哭腔:“可您受了伤,需要人照顾。”
宋煜十分清楚小岸是关心自己,可他不敢留小岸在不清醒的自己身边。他怕自己昏迷后会说出一些惊人的秘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说出来的可能也不行。那是一个足以毁了人一生的秘密,尤其是宋岸,这孩子太与众不同了,所以他强狠下心,更加凶狠地挥了手,道:“我问你,如果你呆在我身边,就会害死很多人,你还呆在这儿吗?”
“我……我在!”
“你就不怕被天下人唾弃?”
“就算我舍弃天下人,被天下人唾骂,我也绝不能丢下您不管!”
宋煜一愣,看着宋岸坚毅的笑脸,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如果你不能保证,”宋煜叹了口气,“那么就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
“死路。你想走这条路,可能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
宋岸惊愕。
能在一眨眼间让自己走死路的,只有宋煜。
“若你无法狠下心对我,你同样不能在事关众生的面下放下私情。以你现在的水平,是可以为了自己去伤害他人的。但是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将永远做不了一个成就天下的人,甚至做不了一个普通人。你能受天下人的非议多久?难道你能一直做缩头乌龟?累了怎么办?伤了怎么办?”
“我,我不能想象没有您我该怎么办。”
“你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狠下心来。你做得到。”
“然后师父就放开了抓住我衣领的手。那一刻,我是真的觉得,他放开手了。尽管放手的那一刹那师父也很犹豫,可从那一刻起,再也没有人可以让我依靠,没有一双手会在我危险的时候抓我一把。我必须学会独立,是那种能承担一起的独立。毕竟,我的命运是与寻常人不同的。”
“你的命运?”
“我的命运。”
“你很小就要独自面对一切了?”
“说起真正独自面对,大概就是自师父放手开始罢。”
宋岸似乎在自言自语:“在那之前,只要想着两件事,活下去,还有……但之后不同了,我要分辨是非对错,要承担自己做事的后果,要选择以后走的路。”
封笔一年有余,今再启,唯求有作遗于世上,以证吾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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