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比起来,他却更着紧眼下自己的性命。
“若办砸了……你该知道……”
那低沉醇厚,却直指心头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耳边重复又重复。
索性决意逃了。
带着来吴州办事的银两,不计后果地想要出逃,谁料还未出一日,便被人捆了手脚,径直丢进了棺木里,被马车拖了几日。
原以为等着自己的是公子那张无波无澜,眼底空华的脸。
却没想到被关进了贯城,身周都是死气沉沉的囚犯,他心惊,却猜不出所以然来。
熬了几日,再被人以铜锁链拴住四肢,扔进这暗无天日的大殿,直到方才睁眼看见那片明黄的天子衣袂时,他才知道自己已不是简简单单的死那么简单了。
尤是方才皇帝那句“日后你与朕相处的时间还长……”
好多日未曾说话了,张口开阖,喉间所出尽是生涩的语调,同喜觉得后脊背爬满了战栗,道,“世子吩咐奴才去吴州,为的是查清楚世子府上新来的那个奴才。”
皇帝笑了下,烛火将那半边脸映得发暖,噙着那笑意时却更叫人觉得打颤。
“查他的什么?”
“身、身份,住地,祖上是做什么的,何时从吴州到京城来。”同喜咬着牙说完,说到末尾时,壮着胆子眄眸看了眼那龙颜,收住了口。
“还有呢?”
那龙眸清濯,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凝着远处。
姚什海轻咳了一声,凑到圣上近前,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又恰能叫人听见:“皇上,昨儿关进去的那个,倒是个认主子的,死咬着最后一口气也不愿意说,临闭上眼睛了还指望着主家回来救他,结果还是……”
“朕的各位臣工又不是傻子,怎会为了一个奴才来往自己身上浇油。只能怪那奴才迂,倒也是个认死理的性子,早知如此问不出话来,该赐他一早死了,也省得活受这么多罪,他不痛快,也浪费朕的精力。”
皇帝懒散地搭了一句,丝毫不把那人性命放在心上,仿似跟姚公公谈今天吃什么一般平常。
这双簧唱得极好,一旁的同喜早就听得气都快要缓不过来。
他在容府多年,早知这些门楣显贵的人手腕如何狠辣,再思及这些日子听说户部尚书与侍郎两位老臣被刑处一事,更是提心吊胆。
位及权贵高臣,也不过是黄绫一卷说杀便杀了,他一个奴才的性命,在帝王君主眼里,怕是还不如午膳吃什么这话题紧要吧。
皇帝似想起来身边还有旁的人,偏了眸子,抬声道:“方才朕说到哪里了?”
同喜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颤声道:“回皇上,您问奴才去吴州做什么。”
皇帝听到这里,点点头,鹰隼般龙眸里拢入同喜惊骇的眼色,声音却依旧平易:“你怎么答的?”
“回皇上,奴才是得了容世子的吩咐,去查府上一个叫霁持的奴才的身份,重要的是,那个人,跟开京城里的一位显贵有什么关系。”
皇帝的指节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扣在椅扶上,听到此时忽而顿住了。
出声,话中甚带了笑意:“那奴才,是开京城容王爷嫡亲的骨肉吧。”
同喜闻言倏然抬起了头,双眸睁得瞪圆,似不能置信——
“皇上,您、您知道……”
“你在容世子身边呆得时间不短了吧?朕看你急于逃跑,应是知道带了这样的消息回来也寻不着什么活路。朕看你不比隔壁那迂蠢的奴才,倒是识时务得很,朕赐你条生路,如何?”
同喜惊抬着头,听闻此话,捣蒜似的点头,手腕上的铜锁被扯得铮吟作响。
“想重见天日的话,就跟朕合作。”皇帝偏头,用种端详猎物的目光看着同喜。
姚什海立即把随身提的包袱打开,里头笔墨宣纸一应俱全。
缓缓摊开在同喜面前,那墨是稀墨,纸也不过薄薄几张。
姚公公开口,阴阳怪气的语调叫同喜骨头里又是一寒:“咱家在这宫里呆的年岁长了,知道你们主意多。浓墨和着宣纸咽多了会窒息,摔碎了砚台割腕求个痛快的也不在少数。咱家日后天天给你来送东西,这等殊荣旁的人可是没有,你可莫要辜负了咱家一片苦心。”
皇帝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头也不转,声音依旧沉稳清寒:“把你这些年在世子府里看到的、听到的、心里藏的、有关于容世子的东西全都过了脑子给写下来。记着,朕没功夫看废话,你若多一个废字,朕就废你一根指头。数数清楚手上有几根指头,若是连握笔写字的都没了,别逼着朕用别的主意。想要重见天日,你握着容世子多少端倪秘密,便是你唯一的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的人先自鞭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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