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老太听到这里，旧年的那些疮疤一下子被嗤啦地撕开了，多年来满腹的委屈和不满又被勾了起来。她又委屈又不服气地反击道：“你还好意思说？！那时家里多困难你不是不知道吧？哪有那些闲钱供她念书？再说了，到底是要嫁出去的人，给她念那么多书干啥？要念当然也是要先给咱儿子念了！我哪里做错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难道忘了你娘看到我生了个闺女给我的那些臭脸看了？一点都不给照看咱闺女不说，还总骂她是个死丫头片子，骂我是个不会生男娃的货！她整整骂了我三年啊！我跟着闺女受的那些气，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裘老汉脸上有些不耐：“这么多年了，你总是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出来做啥？她奶奶拿你们不好是不对！可你也不该对闺女那样啊！咱一直拿她当个壮劳力来使不说，后来她大了，在人家给她说亲的事上，你又横档竖拦地，成了老姑娘了才让她嫁了出去。要不然，自从她结婚后，就很少跟人家的闺女似的那样总回娘家。她一年才回来那么三两次不说，回来也从来都不住下。唉！她这是伤到心里去了啊！”裘老太听老伴这么说，也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愿再去多想那些事了。
俩人沉默了好一会，裘老太才又说：“你说，咱大儿子光宗自从毕业自己找了个工作后就忙。后来找了那个洋媳妇，结了婚后又自己办了那个公司，更是忙得要死要活地，一年也是见不了一两面。俩人结婚好几年都不要孩子，好不容易等着怀孕生了孩子了吧，洋媳妇还非要自己带！带了这才两岁多点，光宗公司里忙不过来，杰西卡又要去上班了，也准备送孩子去幼儿园里了。你说，他们怎么也不说让咱们去帮着带孩子呢？有几次打电话说起来，话里话外的，我怎么觉着是那洋媳妇怕咱们老俩去把孙女给教坏了的似得啊？你说说，这么多孩子咱一个都没教坏，还都这么出息。怎么就这会子就把孙女子给教坏了呢？”
裘老汉纠正裘老太说：“他也不是说咱去教坏了孩子，人家是说，怕洋媳妇和咱们管教孩子的时候差别太大，怕咱们去看不下去闹别扭嘛！也是为了咱们好。再说了，不用咱就不用吧！到底是外国人，到底很多地方就是跟咱们不一样。大概光宗也觉着她媳妇自己能照顾好他们的孩子。那就随他们的意好了。那洋人的脾气啊，咱们到底也不好摸，硬在一起，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裘老太听了阴阳怪气地说：“是啊，她要是不嫌累，那就自己照顾好了。”
裘老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说：“对了！去年冬天买了别墅后，就总说要接咱们去住住，怎么到现在还没信啊？不会是早住进去了，杰西卡在里面拦着，不让光宗接咱们去了吧？哼！肯定是这么回事了！唉！也难怪，中国媳妇都不一定愿意让公婆跟着呢，更何况是那洋媳妇呢？”
裘老汉说：“你就别寻思那么多了！不去就不去嘛！咱在家里住着这不也挺好的嘛！”
裘老太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自顾自地说：“要说啊，还是咱们的老三平安最懂事、最孝顺了！隔一两个月就回来看看咱们，吃的用的，还有药什么的，电话也打的勤……我看啊，到时候咱俩老了，还是靠平安了呢......
裘老汉听了不置可否，又点上一根烟咂吧起来。
裘老太见老伴没吱声，继续说：“这平安也是，整天那么忙。上次他回来看咱们的时候，我看着他好像又瘦了，他那个媳妇我看着也不怎么勤快，都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给他做饭吃！”
裘老汉说：“嗨，平安那是打小就身子弱。孩子们小的时候，你整天就只知道田里家里的忙乎，也不咋知道好好管孩子，净撒了孩子满村里跑，孩子饿了渴了都不管。那次平安饿了，自己把老鼠药拿了当了麦乳精来吃，差点没死了，从那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能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地长大了，这就不错了！再说了，现在可宁不是怀孕了嘛！也要忙工作，估计都挺累的！不能全怪人家可宁！”
裘老太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平安那个事你还总怪我啊？那时候的孩子，谁家不是跟放羊似的自己管自己啊，我要不干活，吃啥，穿啥？你总说我，你那时候又管过这些个孩子哪个了？不也是整天跟着大集体种地、修水库、修水渠的？......”
顿了顿裘老太又说：“要说啊，这平安媳妇，平时看着倒也算是老实，可就是整天娇娇俏俏地，懒怠干家务活。儿子那么累，她个女人家，下班回去，得多干点伺候好自己的男人才是啊。可她倒好，儿子上了一天的班，回家还得跟她一起炒菜做饭，弄得咱儿子跟个娘们似的！真是的！还有就是，她花钱啊，也太没个数，不知道过日子！你说咱儿子挣钱容易嘛？我养了那么大的儿子，我都舍不得让他多花钱给自己买个啥。她倒好，听说一瓶子雪花膏就一百多，一双皮鞋就三四百，那钱，就像大风刮来地似的！真不知平安是看上她哪里了？现在这会子又怀孕了，还不知怎么让咱儿子把她当娘娘似的伺候着她呢！”
裘老汉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不知道过日子，哪里知道那些年连饭都没得吃的时候呢！嗨，算了老婆子，你也别叨叨了，天不早了，明天还有河边的那块自垦地要割呢，割完了晚上估摸着也能轮着咱家打场（用机器将麦粒打出来）了！早点睡了吧！”说着拾掇了一下枕头，就朝里躺下了。裘老太见老伴不愿意叨叨了，也就跟着在旁边躺下了。
一直在不远处嬉闹的几个半大孩子，估计这会子是玩累了，也停歇了下来。几个看麦场闲聊的人也逐渐声音寂静了下来。扬粒机的轰鸣声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只有天上的星星静静地一闪一闪地，那不知名的小草虫们在唧唧吱吱地叫着，像是在唱着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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