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罢麦子已有几天了,说话就到动土打窑的日了,俊生家里还有一大堆杂碎的事情没有做完。给牛要铡下冬里吃的麦秸草,牛圈里也该出粪了,等出完了粪还要垫一圈干燥的黄土。等下了雪上了冻,外面地塄上的黄土就不能用来垫圈了。淘麦子磨面这些琐碎的事情必须要赶在动土打窑前完成,等打起窑来就没空儿做这些事了。当俊生把这些杂杂碎碎地事情都做完了,要换洗衣服时才想起,他的破褂子放在梅女家里有一些日子了,不知道梅女缝好了没有。
后半晌里没啥事,俊生爹提着斧子去坡里砍镐把去了。俊生一个人在家里开始修理起坏了的独轮车,车子有点小毛病稍微修修就能使。就在俊生修理车子的时候,梅生牵着牛手里拿着俊生的褂子走了进来,梅生是来给俊生家送牛的。
看到梅生走了进来,俊生抬头问了一句:“地都种完了?”
“种完了。再歇两天咱们就要动土打窑了。”梅生把手里的褂子递给俊生说:“这是我姐让捎过来的。”
梅生说完后牵着牛走到圈里,拌了槽青草喂起来。梅生走后,俊生回到窑里拿起褂子看了看,褂子已被梅女洗得干干净净,该缝的地方都缝上了。俊生仔细地摸着被梅女洗过的褂子,看着梅女细心缝补过的地方。梅女细匀的针脚,把褂子缝得根本看不出来是破过了的褂子。当俊生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褂子兜里时,触到了一个软绵绵地东西,拉出来一看是一条半旧的红洋布手绢,这是梅女平时用的手绢。看到这条红手绢,俊生的心突突地跳动着,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送手绢是这几条沟里的风俗习惯,如果那个妮子看上了那个后生娃,会送给他一对亲手刺绣的鞋垫或是一件平日里自己用过的手绢。俊生把手绢贴在脸上幸福地嗅着,手绢上似乎还残留着梅女淡淡的汗味。俊生心想梅女也真是心细,想和他好却有不好意思亲自来把手绢交到他手里,把手绢藏在兜里打发梅生送来。和梅女相好,这正是俊生巴不得的事情,可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俊生不知所措。俊生满脸幸福地站在窑里,此刻脑子里想的全是梅女。他恨不得立刻长上一对翅膀飞到梅女家里去看看,看看那个可爱的人儿……
就在俊生忘乎所以的时候,光信老汉手里拄着砍好的镐把回来了。当他看到失魂落魄的俊生后,不由得火冒三丈。他让他在家里拾缀家具,他倒好,一个人钻到窑里偷懒。后天就要动土打窑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有做,他太让他放心不下了。
“看你这娃跟丢了魂似的,赖在窑里干啥?车子修好了没?”光信老汉气得责骂起俊生来。
俊生不高兴地说:“爹,车子早就修好了。”
光信老汉查看了一下打窑的工具后,对俊生说:“这两天你在家里歇歇,检查一下锨、萝筐啥的又坏了的没有?后天破土,大后天正始动工。我到你明德叔家里去一下,看他家里准备得咋样了!”光信老汉说完后走出了窑门。
俊生说:“爹,干脆让我去吧,你在家里歇息一会!”
光信老汉脖子一梗不高兴地说:“这么大的事,你去了也和你明德叔搭不上话,还是我去!”光信老汉说完后不满地看了俊生一眼走出了院门。
俊生此刻太想到梅女家里去了,那怕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他看她一眼也心满意足了。爹的犟脾气俊生知道,他不让他去,他就去不成。他总不能平白无故地跑到梅女家里去吧。他只有默默地等,等有了机会他要把心里的话全说给梅女听,让她知道他的心。
到了破土动工的这一天,光信老汉在鸡叫三遍时就从炕上爬起来一锅接一锅地抽起了旱烟。其实破土也不是什么大了的事,只是象征性地一个仪式而已。东家找个风水先生来看个时辰,在要开打的窑面上钉上块红布条,烧上几柱香祭一祭。接下来打窑的工匠在要开打的窑面上,用镢刨几下就算动了土。完事后东家再备上桌酒席,请风水先生和工匠们美美地吃一顿就可以了。
吃过早饭光信老汉换了身干净的青布衫子,把那块戴成灰黑色的白毛巾从头上拉下来,换了块崭新的白毛巾戴了上去。刮了胡子穿着干净衫子的光信老汉,立刻就像换了个人样显得光鲜了许多。俊生和爹一样,也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此刻父子俩正坐在窑里,耐着性子等着梅女爹的到来。光信老汉性子急在窑里坐立不安,不时地朝院门口张望着,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明德老汉和梅生才来。明德老汉看见光信父子两个里里外外一身新,打趣地说:
“穿得这么排场,你父子俩跟着去相亲啊?”
明德老汉身上的衣服还是前几天在地里干活时的穿着,上身一件灰色的粗布夹袄,下身穿着一条膝盖上打着补丁的黑色裤子。两个老汉见了面习惯性地寒暄了几句,互相都取笑着对方的穿着。俊生趁着爹和明德老汉互相取笑的时机偷偷地打量了梅生一眼。梅生能跟着他爹一块儿来,这让他没有想到格,他原以为梅生会留在家里。既然梅生也来了,此刻留在家里的只有梅女一个人了。俊生想到这里立刻改变了去朱同仁家破土的念头,他心里惦记着梅女嘴上却说:
“爹,破土我就不去了。我留在家里再打磨打磨镐把,要不明天用起来磨手,反正破土也没我啥事!”
光信老汉恼怒地说:“由着你吧。”
其实破土是用不着梅生和俊生两个后生娃娃去的,只要两个大人去就行了。但这两个穷得叮当响的家户,锅里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荤。带上娃娃无非是想让他们也开一次荤,这一点东家和工匠们都心知肚明。当着明德老汉的面光信老汉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恼火透了,这个儿子让他越来越摸不透了。“不去白不去,狗日的憨娃。”光信老汉在心里嘀咕了声,和明德老汉转过了院门前的泡池子朝朱同仁家走去。
此刻诱惑着俊生的不是朱家的大鱼大肉,而是他朝思夜想着的梅女。自从她给他送了块红手绢后,他躺在炕上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黑里睡下后梦得全是她。俊生回到窑里,心不在焉地拿着镐把,用一块破布蘸着蓖麻油打磨了几下后就朝梅女家走去。
当梅女看到俊生从院门里走进来时,脸刷得一下像熟透了的茄子样紫红紫红的。一瞬间的四目相对里,梅女和俊生都从各自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内容。双方的目光像触了电似的,迅速地缩了回去。俊生脸上火辣辣的,全身的血液仿佛全都集中到了脸上。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