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姐姐要出门,也要跟着一块儿出去。明德老汉对梅生笑了笑说:“来,生娃子坐到爹这边来,爹有话问你。”
梅生觉得爹只有笑起来时才像个爹,才不那么怕人。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偎在爹的腿边,两只手紧紧地在攒一起,他在爹面前时总是紧张不自在。明德老汉俯下身子,无限怜悯地对梅生说:“生娃子后晌里犁地累乏不累乏?”
梅生腼腆地笑了笑说:“犁地跟走路一个样,只要跟着牛在地里走就行了。只是牛有时候走得快我跟不上,累乏倒是不累乏。”梅生说完后偷偷地用眼角瞟了一眼爹,这会儿爹的心情好,不会对他发脾气。
看着梅生腼腼腆腆的老实样子,明德老汉在心底里偷偷地笑了起来。这娃明明是累乏了,却拐着弯儿地说不累乏。他也是在生娃这个年纪开始学犁地的,犁一后晌地到快下工时,胳膊酸得回犁时都提不起来。这娃好胜心太强,明明是累乏了嘴上却说不累。明德老汉用长满老茧的手,在梅生头上摸了摸亲切地说:
“生娃子,只要干活能受的下苦就行。年纪轻轻地正是学活的时候,对自己要求的严一点,将来给财东熬活时人家才看得起你。”
梅生懂事地点了点头说:“爹我知道个理。”
明德老汉满意地看着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儿子,想想自己十三岁时干活比他也强不到哪达去。生娃什么都好,就是长得太瘦了,将来怕是出不了大力。这几年一直打仗,窑里捐的粮食太多,生娃正是长力气的时候,每顿饭只能吃个半饱。这怪不得娃娃,这娃跟着他干活时时常停下来喊着“饿”。并不是娃耍奸偷懒,明德老汉清楚这个年纪人的饭量。这一两年国军走了后,窑里的粮食宽余了些,这娃的身子骨才呼呼地见长。明德老汉心痛地在梅生的肩膀上拍了拍说:
“生娃子,剩下的那几块地你要抓紧时间就学着犁,等犁完了也就学得差不多了。犁完了地咱家要和你光信叔家合伙打窑挣钱哩,能不能受下这苦?”明德老汉说完后心疼地看着梅生,他怕梅生刚犁完地就要打窑出力,怕他累坏了身子骨。
听说爹要打窑挣钱,梅生高兴地问道:“爹,给谁家打窑哩,能不能挣下钱?”
梅生小小的年纪就开始挂念起家里的事情来,明德老汉心里一热,细细地跟梅生说了和光信家合伙打窑的事情。
“爹,当打窑挣下钱来,你就可以到大窝村去买牛了!”
梅生知道爹正为牛的事情犯愁。他这话正好说到了明德老汉的心里,眼下他太需要一头牛了。要是家里头再有一头牛,干活时就不用再问人家的牛了。明德老汉心想,梅生这娃确实长大了,知道惦念家里了。再熬几年给娃娶过婆娘,他的苦日子就算到头了。明德老汉和梅生在窑里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不知不觉夜渐渐地深了,老汉打了个呵欠说:
“时候不早了你睡吧,明早上还要犁地。睡下后记着吹灯,咱窑里的洋油不多了。”明德老汉催促着梅生早点歇息,他怕梅生晚上再熬夜会累坏了身子。
梅生“嗯”了一声走到窑门口说:“爹,你买牛时买头生牛回来,生牛可以生犊子。”明德老汉开心地笑了笑,心想这娃真是太多事了,买什么样的牛还用得着他操心。
明德老汉跟着梅生从窑里走出来,站在院子当中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秋后的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芳香与秋庄稼成熟的气味。对于一个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来说,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只有闻到这股味道他心里才踏实,今年能收不少秋庄稼冬里不怕饿肚子了。有多少年了,明德老汉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日个这么好过。娃和妮子都长大成人了,要是今冬再能挣下钱买头牛,这日子就再好不过了。
夜晚青冷的寒风令明德老汉打了个寒颤,明德老汉抬头看了看远处蜿蜒起伏的麻姑山,夜色中的麻姑山犹如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牛,默默地爬在村子后面的山坡上。这是一座有灵性的山,传说老早的这时候,山脚下有一位姑娘得了麻疯病,为了不把病传染给家人,她主动地跑到山上独自躲了起来。由于想念家人,她在山上不停地哭,她的泪水流啊流啊,流成了山脚下的麻姑河。几百年来无论天气多么干旱,这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始终没有干涸过。人们在河边洗衣淘米,生火做饭日子过得虽不美满倒也其乐融融。这条由苦命女人的眼泪流成的母亲河以她并不丰腴的乳汁,养育着勤劳而有贫瘠的庄稼人。这位姑娘终生未嫁死后人们为了纪念她,在山上给她盖了座庙叫做姑姑庙,并把她生活过的这座山叫做麻姑山。这是一座以苦命女人的命运命名的山,它的命运和麻姑山下所有的女人一样苦。日本人的炮火蹂躏过它,各种洪涝灾害侵蚀过它。千百年来它始终默默不语地屹立在村子后面,守护着山脚下的这几个村子。每当各种疾病灾害来临时,人们首选想到的就是去祭拜这座神圣的山。这座神圣的山保佑人们度过了光绪三年的大年馑,和民国元年的大旱。那时候有多少村子的人全都饿死完了,唯独麻姑山下这几个村子的人侥幸活了下来,继续延续着各村的香火。
麻姑山在夜色中朦胧的剪影,让明德老汉心里感概万千。小时候他在这山上受了多少苦,风里来雨里去地给朱家放牛,困了累了就在山上的姑姑庙中歇息,如今苦日子总算熬出来了。要是梅女娘还活着就好了,她要是能看到生娃子这么懂事,心里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可惜她去得太早了,她去的时候梅女还不到十岁。如今梅女已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长得越来越像她娘了,那双圆圆的杏仁眼简直就是她娘的眼睛。
夜渐渐地深了,北斗星的勺把已移到了麻姑山的背后。往日里这个时候,明德老汉躺在炕上已经睡了一觉了。晚饭时光信老汉的一席话,说得明德老汉此刻毫无睡意。老汉手叉着腰踌躇满志地站在院子里,其神态犹如一位拓荒的老人站在田野边,遥想着自己未来的家园。打一孔窑九百万自己拿四成,两孔窑就能拿七百二十万,这一冬里算是找到好活干了。以现在大窝村牛集上的行情,六百多万就能买一头上好的犍牛。剩下的钱先攒下来,等生娃问娶婆娘时再用,眼下问娶个婆娘要花不少钱哩。赶后年再在自己现住的窑边续上一孔窑,生娃娶婆娘就有地方了。再熬他个四五年等生娃子娶过了婆娘,往后这日子就美得太太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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