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歪过头询问道。
但那时的我没法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下定决心,毕竟,入学之后需要接受尖锐目光与巨大负担的那个人是自己,我尚未做好心理准备。
所以我还是用沉默回应了少年的询问,但千岁却勾起嘴角:
“四天宝寺美术部,我在那里等你。”他转身,向远方走去的时候,却伸手朝我挥了挥以作告别。
我眯着眼,看着少年的身影渐渐缩小,缩小到如同樱叶,如同蚂蚁,最终被白到灼目的阳光涂进光影,消失不见。
那天,我坐在轮椅上思索着他的话,权衡着他所谓的「别人」与「自己」,甚至从一年前的秋天开始回忆,回忆转折后人生的种种。回忆起抽屉里的相机,柜子里的相片,手机里那条尚未删除的消息。
在这个四岔路口,我不晓得自己是该从此活在自己的世界,还是费尽力气,再次融进充满「别人」的世界。
相信国小的那些伙伴早已对我印象模糊,相信国中曾经同班或是同社团的人也就快从记忆中将我擦淡,甚至相信曾经与我约定「互不转身」的那位少年,此刻也一定平静地生活着。不会有一个「别人」将你作为那个必不可少的因素,将遥远记忆中的那些东西始终作为鲜活的影像。
不会有这样一个「别人」存在。
因为我们彼此都只是生命河流上的过客,互相的过客。在顺理或意外的错失后,便可能永生不见。
——即便他与她存在约定,这个约定曾一度是他们的咒。
“蜜,不接受千岁的邀请么?”
“……”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我惊讶地回过头去。
父亲正站在门边,一夜未眠,加之上午的拜访,他眼角有青黑的印记。
“可是……”我迟疑了一下,不晓得该怎样继续下去。
父亲从对面走来,他在我面前蹲下,他总是采取这样「平等」的姿态,与他必须坐在轮椅上的女儿对话。
“小时候的蜜可不是这么胆小的啊!”他深棕色的瞳孔看着我,我能从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纹路中,看到时光碾轧的痕迹。
“……”
“蜜,脱离社会的人是无法存活下去的。”父亲很少会同我说这样的道理,“而学校则是认识同龄人最好的去处。”
“但父亲,我与他们不一样。”我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是你的生存状态,而他们也有他们的生存状态。”
“……”
“就好像,你能说自己高于那些狮子或猎豹么?”
“不……”
“你也不可能高于阿八,对么?”
也就是说,我们在生命这一条上都是平等的,即便灵魂内核有着各种各样的差异,但那个最原始的起点一直都是相同的。
这也就是千岁嘴里的「那是他们的世界」,因为那不过是意识上的偏差,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的不平等。
“父亲……”我深吸一口气。
“不用急着回答我,蜜,这是你的决定,等想好以后再说也没关系。”
“嗯。”
我望着他点点头,极目于少年消失的那条街道,阳光似乎在樱枝上缀覆了几朵光做的花儿,终究,那些碎樱会挟带他的愿望,以及我的决定,再次飘临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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