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铁在鼻端冒着袅袅的青烟,散发着灼人的热气,慕晨轩被点了穴道,连想闪避都做不到。他本能的闭上了眼睛,随即便闻到自己的发梢被热浪灼烧的焦糊味儿,汗水沁出,很快蒸发掉,脸颊在烘烤下炙烫。
他无力挣脱,极力想抓住最后一线生机,象困兽做着最后的抗争,他嗓音嘶哑的说:
“你这样做,于己何益?给我身上烙上你的名字,难保哪天我无法自保,被人发现了,你必被牵涉其中。难道你要为泄一己私欲,将自己前程压在我的身上,一旦有变,前功尽弃,毁掉你的千秋大业吗?”
“哈哈,晨轩,不愧我费心栽培你多年,到这个时候,还能巧舌如簧。你说让我怎么舍得你?今天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和我如今坐在一条船上,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死了你也休想逃脱。除了与我同舟共济,全心全意地跟着我,你别无它途,我们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李琮瑄狠厉的声音夺走了他最后一线希望。
“你疯了!”
他的话音没落,随着刺啦一阵青烟,就感到背部传来撕心裂肺的灼痛。他全身痉挛着,嘴里充满了血腥味儿,耳边充斥着自己凄厉的痛呼声。
“不!”他绝望的嘶号着。
他不能被这样打上烙印,被解除束缚的瞬间,他冲到了炉火边,拿起了烙铁,毫不犹豫的伸向自己的背部灼痛处。
李琮瑄几乎同时来到他的身边。混乱的抢夺中,他制住了李琮瑄,手就掯在她的咽喉处,只要一使劲就能捏碎它。
李琮瑄却轻裘缓带,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就势靠在他怀里,逼着他反倒不得不将手臂的力道放松了几分。她仰头靠在他的臂弯上,语气十分的暧昧亲昵,象恋人间的私语:
“晨轩,没用的,烙印烙在你的心上,你永远也除不掉。就算你忘了杀母之仇,为了她杀了我,眼睁睁看着你爹爹死,你以为你就能做的了天鸢皇女的正君吗?别忘了你母亲因为叛逆被斩首,你父亲嫁给了降辽的叛将。”
恩义爱恨,几番踌躇,对她,如她所料,他始终下不了手。
也许剩下唯一的路就是找到爹爹,带着爹爹走,才能保爹爹免于非难。
“爹,跟我走,不要到北辽去。”
“轩儿,爹不能跟你走,爹心里疼你,可是爹在辽国又生下了你两个妹妹,她们都在北辽等着爹回去。早晚你后母会打到天鸢来,轩儿,你还是跟爹走吧。”
耳边不停回响着李琮瑄魔障般的声音。
“晨轩,你注定负她,除了跟着我,你无路可逃。”
“不!”
慕晨轩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冲破了重重黑暗,大声的叫喊了出来。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湿透了贴身的衣衫,汗水蛰得后背的伤处传来尖锐的刺痛。
“轩儿,怎么了,又做恶梦了?”
天色已近黄昏,连绵的秋雨接连下了两天两夜,屋子里黯淡的光线下,孙氏怜惜的看着慕晨轩,一边替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不无担心的问:
“怎么近日里总是做恶梦,看着大婚将近,是不是出嫁前我儿太过紧张了?”
慕晨轩的双眸象被雨水晕染了的暮色,墨色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尤带着初醒时的茫然失措,看得孙氏的心都揪了起来,心想这孩子好久都不在夜里惊悸了,最近是怎么了?
自从皇上指了婚,一直都开开心心的,谁知前两天忽然自己跑出去,回来后,就象是丢了魂一样。那次他快半夜才回来,府中找不到人早乱了套,夫人动了怒气,见他回来,要动家法,幸亏自己一力护着,说四皇女马上要回来了,若是见了伤不好交待,夫人才罢休。当时夫人声色俱厉的,不会是把这孩子给吓到了吧?
想到这儿,孙氏拉着慕晨轩的手,一个劲儿的劝慰他:
“轩儿,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有爹呢。不管是心儿还是你娘,她们谁都休想欺负我的轩儿。爹这些年来,在乡下名下攒了不少的良田。她们若是对轩儿不好,爹就带你走,回了乡下,咱们照样好吃好喝的过日子。爹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只管放心。”
“我没事儿,爹。不过做了个梦。”
慕晨轩勉强笑了笑,反过来握住了孙氏的手。
孙氏见他如此,知道问他也不会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说:
“你总是做恶梦终归不好,百合莲子粥最是安神,爹去亲自给你煮点,厨房做的不好吃。”
“谢谢爹。”
慕晨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整天跟在儿子身边,一心扑在他的身上,看着他不开心,一天天的瘦下去,却怎么琢磨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问也问不出来,孙氏一筹莫展,转过身偷偷用手绢沾了沾已经湿了的眼角,去厨房替慕晨轩熬粥去了。
人生难得两全事,也许从他为报恩,自甘沦落,以身侍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费尽心机,谋算别人,最终难逃天谴。
为私情而弃天下,是为不仁;弃旧主舍旧恩,是为不义;父嫁敌国,意欲不利于故土而坐视,是为不忠;母仇不报,父恩不念,是为不孝。
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他左右为难,已经无路可走了,还要连累到多少身边关心自己的人,还要蒙骗心儿多久。
孙氏刚走没多久,慕晨轩正一个人怔怔出神,小厮沉香风风火火的从外厢房跑了进来,兴奋的说:
“公子、公子,四殿下回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
听了沉香的话,慕晨轩浑身一震,心里五味杂陈,混乱不堪,眼神慌乱的看向门口。
只见门帘一撩,一股清新的雨气袭来,李琮心走了进来。她穿着翠绿色的夹袍,细鹅绒的衬领扫着粉嫩的玉颊,整个人象是雨后山中的青笋一样,一进来似乎昏暗的屋子都亮了起来。
“可算是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李琮心说着脱了鞋,盘腿坐到了慕晨轩身边:
“外面一直下雨,阴冷的要命。”
终于见到了慕晨轩,她只觉得开心不已,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说完呗儿的亲了一下慕晨轩的侧脸,又往他身上靠了靠,说:
“轩,想我了没有?”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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