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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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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古槐祭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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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乡在关中平原的永宁寨,这是个上千户人家的大村庄。村庄的正中央有座天神庙,天神庙的正前方,有棵古老的大槐树,四五个人伸长手臂勾在一起也搂不住。古槐有多大年龄,谁也说不准,有人说几百年,有人说上千年。到底多少年,人们似乎并不关心,人们关心的是古槐还能生长多长时间。于是,一到秋天,就有人给古槐滤桠杈,把一些枯死的桠杈劈掉,来年春上,劈掉的地方就会长出一些新桠杈来;还有人给古槐清除病虫害,给树身裂开的地方抹泥巴,涂白灰,说是防止虫蛾在树上产卵生子。

    在人们的护翼下,古槐茂生生地漫长,将半拉个村庄也给遮盖了,庙门前,古槐下,便成了村落的一大景观,人们有事无事,都要来这里转一转,坐一坐,把心里的话儿说一说。不知从哪朝哪代起,古槐树底下就成了永宁寨人的俱乐部,成了全村人说理讲法、谈古论今、传承道义的地方。

    我是在古槐树底下长大的,长大之后,却离开了古槐。离开古槐的我,习惯了城市植物园的青绿,习惯了马路两旁的行道树;但我还是忘不了故乡的古槐。古槐树下,是我体验世间冷暖、人生艰辛、辨别是非曲直、阅历社会变迁的地方。在品尝了人世间的苦、甜、酸、辣,在经历了许多年的风雨雪霜后,在我记忆的长河里,古槐树就像一颗经久不变的宝石,依旧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那时侯,古槐树下,一年四季,都有人打坐。尤其是夏日的正午,天上有火球似的的日头暴晒,但火球似的日头却晒不透树冠。古槐树底下,就有一大片阴凉。人们就在阴凉处纠方、下棋、打扑克。一到夜晚,情趣更浓:人们从家里扯来一张席子,往树下一铺,夏夜故事会便开始了——天上的银河,流淌的是银子,银子是王母娘娘的银簪。银河的两边,住着牛郎和织女;牛郎和织女本来是一对夫妻,但王母娘娘用一根银簪把他们分开了。可怜的牛郎,可怜的织女,每年的七月七才能见上一次面,为了能让牛郎和织女见面,七月七这一天,无数喜鹊便在银河上搭起一座桥……讲这故事的是老耿爷。老耿爷是个光棍,却是个心志极高的人,他在年轻时有个恋人,被土匪糟蹋后死了,老耿爷便为她终生守贞。

    我在听老耿爷讲故事时,他是生产队的饲养员,他喂的牲口个个膘肥体壮,尤其是那头花脸子牛,简直就是他的儿子,老耿爷疼爱有加。可不知什么原因,花脸子牛死了,死在老耿爷的牛圈里。花脸子一死,村里就在古槐树下支起一口大铁锅,煮牛肉。

    那时侯缺吃少穿,一年四季见不上荤,死一头牛,足够全队人过个年,人们高兴得像进了天宫。煮牛肉自然由老耿爷全盘负责,挑水的是满车;烧火的是笃伦;我们这些孩子,就四处寻找柴火。香喷喷的牛肉终于出锅了,老耿爷拿一把牛耳尖刀,给每个家庭分发。老耿爷没用称,手中的刀子就是称,戮多戮少谁也没意见。但老耿爷从不徇私,谁家人口多,谁家人口少,他都在心里记着。一刀子下去,便见分晓,人多的就拿大一块的,人少的自然就得少。

    我们家五口人,分了一块大的。父亲把牛肉拿回家后,母亲便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薄片,搁上葱花,浇上盐、醋、干辣子,我和哥哥、姐姐便大吞大咽了。但父亲却阴沉着脸不下筷子。母亲说:“吃啊,你怎么不吃?”父亲长叹了一口气,道出花脸子死亡的原因。

    父亲那时侯是生产队长,有天晚上,老耿爷把他叫到饲养室说:“老七,人都饿得直不起腰哪,得想个法子呀!”父亲说:“家家户户都这样,能想出啥法子?”老耿爷指指圈里的几十个牲口说:“不是还有一圈牲口吗?”父亲惊得一怔:“这可不行,杀耕牛是犯法的!”老耿爷笑笑地:“这个你甭管,我只给你这个队长打个招呼,出了麻达我顶着。”父亲没有说杀,也没有说不杀,可在那天晚上,花脸子就死了。老耿爷是含着眼泪把花脸子勒死的。老耿爷为全村人办了一件好事。可后来,吃了牛肉的人把父亲和老耿爷告了,告父亲指示老耿爷宰杀耕牛。上头很快派人调查这事,老耿爷说:“这事和老七没关系,牛是我勒死的,该杀该斩听便。”上头就在古槐树底下开大会斗争老耿爷,老耿爷只上了一场斗争会,就在那天夜里,吊死在古槐树上。老耿爷一死,全村人哭成一片,这是古槐树几十年来最悲痛的一刻……

    古槐树下也有喜事,那是抗美援朝时期——村里的几个青年要上战场,临走时在古槐下祈祷:希望古槐能保佑他们,多杀敌人,安全返回。上战场的青年果然全部回来了,村里便在古槐下举行了一个隆重的祭槐仪式——男女老少齐上阵,敲锣打鼓放鞭炮,好热闹了一气,古槐树上就绑挂了几床鲜红的被子面,鲜红的被子面挂了一年多,也没有人动过,因为那是献给神灵的贡物,谁也不敢动,直到被子面被大风吹裂,自行脱落,人们才将破碎不堪的被子面拾拣走。

    古槐树下有悲有欢,也有诙谐事——有一年,进行过吃搅团比赛。搅团是关中人的一种吃食,有这样的俚语流传:上等饺子二等面,没有办法吃搅团。那时侯人们总吃不饱肚子,越吃不饱肚子就越想吃。见了面第一句话就是:吃了没有?家里的粮食能掀磨到啥时候?有一天,满车和笃伦在树底下抬杠,满车说:“我什么都不行,就是吃得多!”笃伦说:“你能吃多少?我家刚打了两笼屉搅团,你如果能吃完,我给你倒找十块钱!”满车红脖子胀脸:“说话算数?”笃伦说:“反悔是狗!”于是,笃伦就把两笼屉搅团拿出来,摆在古槐底下,请了裁判,看着满车吃。两笼屉搅团有三四斤,满车一块一块都吞进肚子去了,观看的人就伸舌头。笃伦也没反悔,给了满车十块钱。但在那天下午,满车死了,满车是被搅团撑死的,本来是件诙谐事,到头来竟变成一桩悲剧。

    古槐树底下,还是教正民风的地方。有个叫二皮的青年,偷了邻居一只羊,拉到集市上去卖,被人发现了,二皮就被叫到古槐树底下,向全村人谢罪。喝令二皮向村人谢罪是瘸子忠贤。瘸子忠贤抗日时失去两条腿,拄着双拐行走,村里出了啥事,都由他来说和。二皮偷羊,严重违反村规民约,忠贤便给他脖子上吊了两块砖头,让他反省。从那以后,二皮再没做过三只手的事。

    古槐树底下不光是男人的世界,也是女人常来常往的场所。女人是世界上最繁忙的人,来古槐树底下,也不忘手里拿一件活儿。那时侯人穷,穿不起毛衣,女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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