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要是,没有生下这种孩子就好了————!!”
女人狼嗥般悲恸凄厉的惨呼,在被婴儿服饰与玩具填得满满当当、却如灵堂一般清冷死寂的房间里,空旷地回响着。
摇篮已从母亲手边撤走了,但那个凄惨的影像仍然在她恍惚的视野中晃荡不已。阵痛般的剧烈感触从中枢系统扩散至全身,而母亲隐约明白,这一次的阵痛是绝不会停止了。
她的摇篮中曾经盛着一个饱满的希望,如今已被“神”的任性生生扭转成痛苦的漩涡。
无尽头的、透不进一丝光亮的,漆黑绝望的漩涡。
没有慈爱,没有满足,没有一星半点一个母亲应有的喜悦与鼓动。她的胸腔像是刚被锋刃连皮带血剜去一大块,满心的期待欢愉自刀口流了个精光,只留下嗖嗖漏着风的空洞窟窿。
那是——永不结束的噩梦。
【讴歌吧……】
当她从分娩的倦怠中悠悠醒转,正雀跃难耐地等待着拥抱自己的新生儿时,母亲听见了“神”的呼唤。
【你的孩子,是被选中的人。】
【是将要为世界奉上自身的高贵之人。】
【你的孩子将比常人更为出众,也将比常人更早抵达神的脚边。】
【然后,他会成为世界的基石,与万能之神永久同在。】
【神将至上的福祉赐予了你的孩子。】
【庆幸吧。欢呼吧。然后,讴歌神的恩慈吧。】
“不……拜托你,不要……”
【——“人柱”的生身之母唷——】
“不要……啊啊啊啊啊…………不要夺走我的孩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自这个世界成形以来,这样让人不忍卒读的悲剧便一次次周而复始地上演着。为了支撑世界规律的运转,短寿的“人柱”作为活祭——或者说是一次性消耗品,被“神”不断地生产制造出来。
神并不以此为残忍,甚至一次又一次向生下人柱的父母骄傲宣布自己的决议。
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神的意志中,是不存在比“为世界存亡而献身”更加崇高的词句的。
但对于身为平凡人类的父母而言,孩子一出生便被预言短命无异于灭顶之灾。倘若孩子生来残缺或是染病夭亡,他们或许还可拭干眼泪再孕育一个健康的新生命,然而“人柱”则不同——他们拥有完整、甚至是超常的智力与自我意识,对生的渴望、对父母的依恋也丝毫不亚于常人。
因此,尽管悲叹,尽管哀哭,父母们依然满怀慈祥又满怀绝望地爱着自己的孩子,直到孩子先于自己死去。
每一个亲吻都意味着离未来的永别更近一步。
每一件新衣都注定与孩子的遗骸一道化为烟尘。
他们如同缚在囚车上的刑徒,缓慢地,无可逆转地,被世界一步一步向万丈悬崖推去。
【拜托了……谁来……】
【谁来,救救我们吧……】
就这样,为了世界的延续,为了“大多数”的幸福安康,少数人的悲剧永无止尽地回转螺旋——
如今,又一批新的活祭品诞生了。
………
Part01 白鸟香织
——两年前,不知名的村落——
“唉呀,真是多亏了你啊,小香织……要不是你特意赶来帮忙,光靠我一个老太婆收拾这屋子,那可真是要拼上老命了。”
“这是哪里的话?婆婆您太客气了,我才是从小一直受您照顾呢。”
女孩笑盈盈地答着,手下一边麻利地挥舞笤帚,一边顺手将桌面上胡乱堆放的杂物拾掇整齐。她有一头稍显毛糙的栗色卷发,在肩头乱蓬蓬地堆成一团,这使她看上去颇像是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这孩子约摸十三四岁,正是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好动年纪。大概是由于饭食缺乏油水,女孩的胳膊像火柴棍儿一般细瘦,但面色还很红润,大约是被荒野上呼啸的罡风抽红了。此时她汗津津的面颊因大扫除而蒙上了一层薄灰,反倒显得一双椭圆形的褐色眼睛越发明亮。
“叔叔,您可以将行李搬过来啦——啊,还是说需要我帮忙?”
粗粗将房舍清扫一遍后,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跃过门槛,向柴扉外倚着土墙等候的男子大幅度挥了挥手臂。
这位名叫“柴田守”的男子于今日一早抵达了香织的村落,他自称是个四处漂泊的学者,前来调查偏远乡下的风土人情。村民们许久不与外人交往,但都还保留着热诚好客的淳朴秉性,当即发动全村为远道而来的稀客张罗住处。最终由一位寡居多年的老婆婆整顿旧屋腾出了客房,专供学者先生下榻。
香织恰巧住在邻近,她生平最喜爱新鲜事物,听说来了外人更是按捺不住涌动的好奇心,当即手麻脚利地溜出家来迎接客人。
然而,这位外来贵客干脆地忽视了香织的好意,以一种毫不客气、颐指气使的态度向婆婆质问道:
“我听说,你们村有个被奉为‘圣女’的孩子?”
“是呀是呀,先生知道的真不少呢。”
婆婆不明就里,只当他是慕名而来的旅人,便不带半分警惕地同柴田热络攀谈起来。
“‘圣女’、‘圣子’,都是我们村子的老传统了。祖上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年纪比我都大哩。”
“我很有兴趣。可否说得再详细些?”
男人镜片后的双眼里蓦然闪出了灼热的火花,仿佛饿惨了的野狼冷不防觅着一块生肉,口角几乎滴下粘稠的涎水。但老太太老眼昏花,因而不曾留意那张儒雅面孔上昭然露骨的狂喜之情。
“哎,也都是些陈年旧话了。”
难得有人向婆婆打听故事,她不加怀疑便絮絮叨叨地打开了话匣子。
“从很久以前开始,村里有些人生下孩子时会出现幻听,说什么‘人柱’、‘你的孩子是被选中的’、‘他要为了世界奉上自身’之类。起初没什么人相信,但那些孩子大多不及成年就夭亡了,最长命的也活不过三十。父母都哭得死去活来的,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叫一个惨啊……”
“然后呢?”
柴田不耐烦地咂了咂嘴,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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