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偎在胤禛的怀中,素手也抓拢了他的衣襟,胤禛抚一抚她的背脊,“怎么不睡?明儿眼睛抠了,就不好看了。”
从容扁了扁嘴,“我在想惜儿,不知道胤祥哄不哄得住她?”
胤禛还没来得及答话,从容拢了拢手,又道:“还有弘历和弘昼,他们俩从未见过我,不知道肯不肯同我亲近,还有……”
胤禛垂眸,“还有?”
“还有我明早真要进宫去请安么?你的额娘,还有别的一些人,一定会认出我的。”
胤禛声音低沉,“认出又怎样?容容,只要我们不认,他们又能怎样,质疑皇阿玛的话么?”
从容仰首看他,胤禛的眸中似起了一层薄雾,令人看不分明,“这件事,皇阿玛早晚会知道,我只不过想让他早些知道而已。”
第二天一早,天际厚积的云层就如压在从容心中的心事,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从容特意薄施了脂粉,换上一身清雅素净的衣裙,跟着年氏若娆坐车进宫。马车隆隆,从容与若娆相对而坐,偶尔目光相触,彼此也是立即移开。
从容转而看向窗外,若娆则看着她身上那条以云锦制成的缠枝莲花裙,嘴中如吃黄连,苦不堪言。这三年,琳蕙称病不出;婉馨也是时常告病;钮钴禄秋宜则同耿氏燕云一起,专心于抚养两位小阿哥,诺大的雍王府、纷繁的杂务,全由她一人打理。胤禛对她赞赏有加,德妃也对她颇为看重,再加上与姐妹妯娌间相处融洽,她惟一所缺的,就是胤禛一颗回转的心而已。
三年了,她一直以为,三年足以冲淡他对小瞎子的记忆,也足以令他对她动情,可是,她等来等去、盼来盼去,昨夜胤禛终于进了她的小院,却不是为她,而是为了另一个女子,一个名叫荣容的女子,当她于烛火下看见她的那一刻,多年前的梦魇,分明再临……
从容从前与若娆并不多见,印象中,她总是面色苍白,弱柳扶依的模样,不过自昨夜之后,她便知道若娆并不如外表看来那么娇弱,至少,在失手摔碎了一只琉璃碗之后,若娆就镇定地称呼了她一声,“妹妹”。妹妹……从容蹙紧了眉头,要换作是她,这一声妹妹,是无论如何叫不出口的。
德妃端起茶盏,起开茶盖,微抿。透过袅袅水气,她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见从容,那眉、那眼、那小巧的鼻尖、那即使不笑,也微微翘起的唇角……德妃嫌恶地盖上茶盖,“嘟”地一声,放下了茶盏。她的好儿子,自从有了那个小瞎子后就没少让她操心,好不容易皇帝出手解决了这桩麻烦事,刚消停了三年,他又寻来一个,这样的眉目身段,这样的形容声音,若说不是小瞎子,除非她是个睁眼瞎;可若说是,小瞎子当年明明是死了的,除非……除非是皇帝又手下留情……
“你姓荣?”德妃突然发问。
从容一激灵,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是,荣盛之荣。”
“荣容,倒是一个好名字。”
“谢额娘夸奖。”从容起身,盈盈一福。
德妃随意挥了挥手,“坐下吧,既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拘礼,免得人家看见误会,还以为你是底下伺候的呢。”
德妃刻意咬重了“底下伺候”四字,从容淡然而笑,“我初次进宫,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额娘不要放在心上。”
德妃亦含笑,“这倒是。你是庄子里出来的,恐怕对宫中规矩不太知晓,若娆,以后多教着她一点,特别是主从尊卑这一条,千万要教她谨记于心,不要失了分寸。”
若娆起身,轻轻答应了一声,“是。”
德妃招手让她过去,摸着她瘦骨嶙嶙的手腕,心疼道:“又瘦了,可要多吃些才行。”
若娆颔首,“是,额娘。”
德妃又道:“你若是实在忙碌,趁婉馨身子好的时候,让她给你搭把手,分去些担子也是好的。”
若娆面带忧心,“姐姐的身子总不是太好,我看她刚病着起来,始终还是瘦弱,精神不济的样子,”说着话,若娆看向从容,“容妹妹才刚进府,等她熟悉一些府中人事后,不如让她帮我搭把手,分去些琐事。”德妃不语,又端起茶盏,细细品尝半天才道:“我看她身子也不是结实的,又是底下上来,文理什么的恐怕也不通,你找她,还不如找如墨去。”
若娆呐呐地看了从容一眼,从容倒是坦然,含笑看着手边的一碟黄金卷,她本就无心插手王府之事,德妃再找她的茬,也不过是白费唾沫星子而已。德妃看从容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心里也不太舒服,絮絮问了若娆许多府中之事后,她又问道:“我的两个孙儿最近如何,可还听话懂事么?”
从容竖起了耳朵,听若娆说道:“都很听话,只是弘历胆大,谁抱他都肯,弘昼胆小,只喜欢黏着燕云姐姐。”
德妃慈和笑道:“这是燕云不好,总带在身边,不肯让他多走一步的。你回去告诉她一句,孩子是她的,谁都抢不走,别总是藏着掖着,让她多带着出来走动走动。”
顿一顿,德妃的眼风扫过从容,“秋宜那边也是这句,你别忘了说。”
若娆应声,从容则攥紧了手指,心疼如绞。她的孩子是她的,不是什么秋宜的,燕云的,是她的!
若娆回头,看从容脸色不好,便道:“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从容强自忍耐,“没……没什么。”
德妃望了望窗外密布的乌云,“看这天色,是快要下雨的样子。我也不留你们了,快回去吧,免得淋雨。”
若娆答应着与从容一起告退时,德妃突然又叫住了从容,她的眸光,一如以前看她时那般审慎与冷然,“回去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必我也无需再教你。以后无事也不必过来,安安分分、太太平平的,就是各人的好处了。”从容抿紧唇,躬身向她行一礼后,冉冉而退。
外面已起了风,卷着落叶发出阵阵嘶吼。从容与若娆走至绛雪轩时,豆大的雨点已是噼啪而下,打在人身上生疼。虽说带着雨具,这样大的雨也是走不了人的,不一刻,两人就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绛雪轩避雨。
从容与若娆并无话说,两人看了看那密集的雨幕后便各想心事。一时屋内极静,只听得窗外哗哗的雨声,冲刷着万物,却不能冲走人心头的愁云。从容低着头,看着自己刚刚在手心上留下的指痕,她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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