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串简短的密码,6个数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小的降落伞,砰砰的开在她心头,那或许是他全部的家当,而他却交到她手里,然后又安心的睡过去。
她把他的大衣给他盖在身上,立在床前,灯光隐映下他的脸看起来轮廓深邃,棱角越发清晰,只是因为高烧,嘴唇都烧起了一层细碎的皮,裂出很小的血色痕迹。她觉得心酸,手上那个钱夹变得像石头一样沉,硬硬的压在手里,好像有千斤重。
医院大马路对面就是一家银行,华灯初上的时间,银行早下班了,她只好进一侧的自动服务区。ATM取款机的屏幕亮着暗色的光,上面的flash一遍一遍的重复插卡退卡的过程,她取出钱包里唯一一张银行卡,再把那串密码数字输进去。
还好她知道自动取款机是有上限的,于是在取款数字上按了一个2000。取款机刷刷的运作,过了一会儿送出来一沓钞票,她把卡退出来再重复一遍。
一连三遍,她提了6000块在手里,再提下去就显示卡上余额不足,她最后按下了查询余额的按钮,取款机发出哒哒的运作声,然后显示出一个数字。
还剩下不到一千,指令闪烁着退卡的剩余时间,她有点愣神,在最后十几秒伸手把卡重新退了出来。
6000块钱,说厚不厚说少不少,是宋阿姨两个月的工资,也是饭局上一顿就扔掉的数字,她现在把它取出来,握在手里,去送一个人住院。
回到急诊室她就去开病例、缴费,自己都觉得好笑,第一次送人去急诊是沈静北,第二次送人去住院是岑君西,她跟这不祥之地的两次头一回,竟然都跟这兄弟俩相关。
岑君西很快被送去了住院部,二甲医院,住院部的环境还不错,三人一间,岑君系的床位靠窗。她进去的时候岑君西已经醒过来了,医生在查房,护士刚刚抽了橡皮条,在给他调输液管的滴速。他一只脚勾着被子,费力地想蹬开,她赶紧上去替他展开又盖好,小护士对她笑眯眯的,“女朋友吧,刀口感染的可不轻哇,这两天不准吃海鲜,还要戒酒戒烟。”
她一边道谢一边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好在看她,半睁半合的桃花眼变得狭长,狡黠的闪过一丝窃笑,她心砰的一跳,抬手给了他腿上一记小粉拳。
他夸张的一抽,哼哼唧唧:“哟……真狠啊……”
小护士“噗”的一声笑出来,把器具收回到搪瓷盘里就走了。
房间是普通病房,等医生们都退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三个病号和两个家属,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岑君西微笑,他脸上还没有多少血色,清峻而苍白,静静的望向她,停了片刻开始催:“你早点回家去吧,老八就来。”
她把钱包从口袋里掏出来,塞进他枕头底下:“对不起,我不知道住院要花多少钱,我提了六千,住院费押金交了三千,剩下三千,都在这里面了,还给你 。”
他笑笑说:“谢谢。”
周心悦也没急着走,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他:“你不是流感吗,怎么还有刀口?”
他不说话,漫不经心的转过脸去看着窗外被霓虹灯染了色的夜幕,一双眼睛微微合上又睁开,等他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再没了那种随便的表情,周心悦只觉得他一对瞳仁又黑又深,如同两泓古井,吞噬着自己,却由不得别人探索。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救人,被捅了一刀,你会信吗?”
她点头。信,他那么信任她,她也应该无条件的信任他。
他微笑,声音有一点低哑:“那就算是吧。”
她怔了一下,什么叫算是啊!于是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到底是不是?”
这样绕口,他忍不住笑起来:“一个强盗打劫,我去强出头,被人捅了一刀,只是没想到强盗和被抢的人是一伙的,人家选择私了,给了我一笔钱,你说我算不算救人?”
真够荒唐的,故事也乱七八糟,抢劫跟被抢劫的怎么还是一伙?她理不清,但是有一点是知道的,于是批评他:“你傻啊!”
他眼底渐渐微蕴起笑意,衬着白色的枕头越发显得干净苍秀:“是傻,真傻。”
他这样一说,她反倒不好意思,开始低头找保温桶,一回身却看到岑君西一只手费劲儿的调药水的速度,急忙问他:“护士都给你调得好好地,你动它干什么?”
他声音闷闷的,抿着嘴可怜兮兮:“滴得太快了,疼。”
她伸手帮他去调。
她的手指修长纤细,是少女没有干过粗活的细腻白净,捏在透明的输液管上,弯成骨节分明的弧度,像精致的玉石,雕琢着温润。几乎是一瞬间,他伸手就把她的手握住。
她吓了一跳,本能的反应想要抽出手来,而他似乎早就想好了,什么都顺理成章,只是下了一个套子等她上套,“别动,我输液呢,你再动,就要出血了。”
她脸红的像是蜜桃,粉嫩粉嫩,令他忍不住想要去轻揉,而她的发丝垂下来,有几根还挂在鼻子尖上,仿佛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洋娃娃,他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动都不敢动,摸都不敢摸,只是握着,冲她露出一点点得逞的坏笑,像含了一块甜腻腻的水果糖。
周心悦气结,尝试了几次要挣出,可一动他就用力,动了几次眼见着针头都回血了,她到底是没再想抽出了。
他的手很冷,大约是输液的缘故,冰凉冰凉,暖都暖不过来,她的手却很暖和,温润温润,一点一点散发着热度。他一脸的满足,而她薄嗔浅怒:“你打算什么时候松手?”
他认真地想了想,说:“等暖和过来再说吧……”
似乎就为了破坏他梦想似的,欧立宁大手大脚的进来了,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这怎么还吃到床上来了?!”
岑君西很快松了手,而她迅速的缩回手去,脸红的不知所措。
欧立宁顿时知道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往外退,还自顾自的说:“嗳?我好像进错房间了?”
除了窘迫还是窘迫,她连忙把保温桶重新抱在怀里,说:“我得回家了。”她看岑君西一眼,心跳得厉害,连一句“再见”都不肯说出口,就快步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他叫住,“周心悦!”
很顺口的三个字,他叫她的时候,在病床上微微仰起头,仿佛她是世界上最值得一望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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