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几点如豆天光,宇坤立住身子,扶着一根白玉廊柱弯下腰大口喘粗气。
此时他心下脑中千头万缕已乱作一团,干脆权且什么都不想,闭起双目仰头对天,让风在他面上、发上、身上穿梭迂回。薄薄凉意辗转在血肉之躯,终于使他一点点找回了自身理性。
不该,他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不是一个容易头脑发昏、万事盲信的人。
他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奔逃。身为禁卫军总都督,查理案情是他的分内,他该立在当地与那个“柔黛”继续僵持,直至找出端详,然后寻到突破口。
念及此,忍不住回头望了寝宫一眼。
高伟华丽的巍巍殿宇隐在夜的浓墨重彩下,漆黑无限、灯影阑珊,天幕便显得层层压低,烘托渲染那寝宫大殿犹如被包围、笼罩在团团黑雾里的凶猛野兽。
他不由皱眉转念,若是谁有意扮成柔黛,便必定早有防范,定不会轻易便让他瞧出端倪。
可那是王的寝宫,即便柔黛不喜人扰,但大殿之外隐匿在暗处的一亭一岗多如雨后春笋,把守岗位的兵卒亦是禁卫军中的佼佼者,想要在他们的冷眼注视下堂而皇之摆布阴谋,又谈何容易?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本事和胆魄,轻而易举的就混入到了王的寝宫里呢?
宇坤百思不得其解,不由轻靴点地、迈动了脚下的步子。
寂寂一片的帝宫小道是分外清冷的,但这样的清冷刚好可以令人无有所扰。他边走边想,不觉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
两个左右侍奉的宫娥见来人是宇坤,便也没禀报于王,做了个礼后就直接引着宇坤向里边去了。
在这一瞬,一个念头陡起。宇坤不由暗想,那些禁卫军是否将假王错认成真王,故而才毫无防备的令那人钻空子混进去的?毕竟王素性清冷,平时除了自己之外极少遣人伴驾,那么独自一人去往寝宫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看来,若真是有人刻意如此,那这个人一定是宫里的人,因为只有宫里的人了解王的习惯。
那么,他这样做的意图又是什么?若是为了行刺王,该扮成自己才方显合理……难道是冲着自己去的?也不太可能,因为如若那人想要杀害自己,方才早便动手了。
如此看来,似乎只是想要吓自己一吓。
仅仅只是吓自己一吓么?还会不会有后续,会不会去吓王?一切的一切究竟已然终了,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宇坤这么一思二想间,早已木木走入御书房内室。猛然回神,目光触及到正在朱批奏折的王时,他怔了一下。
熟悉的人儿、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息……是真正的王无二。见王安然无恙,他高悬起来的一颗心适才得以稳稳放下。
柔黛抬头,见宇坤面色有些异样,皱了皱眉,放下手里批复完的一道折子:“怎么了?”语气关切。
宇坤收住念头:“没什么。”他不愿让柔黛为旁的事情分神劳心,便瞒下方才寝殿之中那件怪事不提,“臣来看看陛下还需多久。”
漫不经心的一句顺口的话,却令柔黛心头一暖:“就快了。”他目光旖旎起来,语气软软的有些撩人,“想我了?”
不过宇坤的心思并不在御书房里,更加不在王身上。他也没听清柔黛说了什么,行了个礼,含糊应了句:“臣有点儿累,先回去睡了。”如他所见,王没有事情,那他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他必须先回寝宫去,赶在王之前先回去。无论寝宫里那东西是鬼是人,他都不能让那东西伤害到王。
“累了?”因为宇坤跟王说话一向贴己,柔黛也没多心,边站起了身子,“那我们一起走吧,横竖也没得什么要紧事。”
宇坤才想转身离开,便见柔黛如此说。他薄唇张张,却未吐出一字。
若他此刻阻止柔黛,柔黛必定会多心乱想,他心知。须臾迟疑后,他颔首应下,伴驾一并离了御书房。
月色很清、夜光迂回,整个世界看起来静好又柔和,丝毫谈不上鬼魅怪异。但宇坤一路上只觉心慌的打紧,不过身为禁卫军总都督的他,对于帝宫岗位布局,是了如指掌的;心知看似静匿的宫道其实暗卫密集,也就放了放心。真正令他忧心难持的,是寝宫里的那个东西。
从御书房往寝宫的距离不算太远,不多久便到了。
穿过进深那扇搭着帘幕的雕花门,袅袅熏香便跟着扑入鼻腔,朦胧的梦寐跟着被撩拨起来。
零星亮着的烛盏里,香油已有些稀薄,“噼噼啪啪”的在空气里直打结。宇坤绷紧全部的精神,不敢疏忽一丝一毫。然而寝宫却极其安然静好,看在眼里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纵他心有余悸,可方才一切仿佛只是阑珊一梦,他一时恍惚起来,大有庄生梦蝶难分真假之感。
柔黛将身在披着一层栀子花的软榻上躺下。
宇坤扫了一眼,见无异常,便也在空位处将身躺下:“陛下不去沐浴么?”他随口一问,却没有松懈了全身的警惕。
“先合衣歇一下,不急。”柔黛答复。
便再没了任何声息。
静谧的氛围令宇坤忽生一种彻骨的不适,他的心思还放在方才那个酷似柔黛、又蓬头垢面的恶鬼般的人影上面。
就着冷月如织的光晕,他侧过了身子面目朝外,睁大双目在屋舍四处不断凝看,每一寸景致在他眼里过得极其细腻,他不愿遗漏掉每一处细节。
不知是心念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他总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默默盯凝,那个梦靥样的异物人鬼莫测、嗜血非常,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渐趋弥漫的狰狞冷笑……
森森寒意浸透骨髓,物极则反,因他神情绷得太紧太密,视线竟跟着渐渐变得惝恍迷离。
他知道,他在做梦了。
梦里的宇坤走在一大片盛开着红白花朵的山谷草径间,抬头举目是一片碧蓝碧蓝的分外澄澈的天,四周是些或高或低参差不齐的悬崖峭壁。
他混沌难辨方位,只得凭借着内心的指引,一路向前且走且看。
忽有潺潺流水清音闯入耳廓,他侧首,只看见一脉清泉如盖如织,忽悠悠自一道高耸入云的峭壁之巅飞流直下一路奔走。清澈澄明的水波欢快的拍打着沿路青褐色山石,难见源头、不落纤尘,恍若来自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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